标书泄密风波在沈砚清力挽狂澜的决断和两人近乎奇迹般的配合下，暂时告一段落。然而，那份在绝境中淬炼出的“绝对信任”，并未随着危机的解除而消散，反而像一株破土而出的藤蔓，悄然缠绕在两人之间，改变着原有的生态。
递交标书后的几，公司气氛依旧凝重。泄密事件的调查在沈砚清的亲自督办下秘密进行，但对手显然手段高明，线索追查到几个外围的傀儡账号后便断了。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黑手依然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温窈的工作恢复了正常，但沈砚清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微妙而持续的变化。那种公事公办的冰冷外壳似乎变薄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自然的、融入日常的关照。他依旧言辞简洁，指令清晰，但会在她加班时，默不作声地让Lily姐订好营养均衡的晚餐；会在她汇报工作时，更专注地倾听，偶尔提出的一两个问题，也往往切中她思路中未曾注意的细节，带着引导的意味；甚至有一次，她无意中提起一本专业书籍难觅，隔，那本书的珍藏版就出现在了她的办公桌上，没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谁。
这些细的、几乎不着痕迹的举动，像涓涓细流，无声地浸润着温窈的心防。她不再像最初那样警惕和抗拒，但也不敢放任自己沉溺。秦薇的警告和沈怀山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提醒着她这段关系的复杂与危险。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和专业，内心却时常陷入挣扎。
这晚上，温窈因为处理一份紧急的海外合作方案，加班到很晚。办公区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她头顶的一盏灯还亮着。当她终于保存好文档，揉着酸胀的太阳穴准备离开时，才发现沈砚清办公室的灯也还亮着。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打扰，收拾好东西，走向电梯。电梯门打开，她走进去，按下楼层。就在门即将合拢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进来，挡住了门。
温窈吓了一跳，抬头看去。沈砚清站在门外，穿着松开了领口的衬衫，脸上带着一丝未散尽的疲惫，目光落在她身上。
“忙完了？”他问，声音在空旷的电梯井里有些低沉。
“嗯。”温窈点点头，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
沈砚清走进电梯，站在她身侧。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空气瞬间变得有些粘稠。他没有按楼层，电梯就停在了原地。
沉默在蔓延，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温窈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混合着咖啡因的气息，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陪我上去透透气。”沈砚清忽然开口，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他伸手，按下了通往顶层台的按钮。
温窈的心猛地一跳。台？这么晚了，去台做什么？她看向沈砚清，他侧脸线条冷硬，眼神望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看不出情绪。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没有出口。她默默地点零头。
电梯直达顶层。推开沉重的防火门，晚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台很空旷，只有几个通风设备和冷却塔的轮廓在夜色中矗立。城市的璀璨灯火在脚下铺展，如同倒悬的星河，浩瀚而遥远。
沈砚清走到台边缘的护栏前，双手插在裤袋里，沉默地望着远方。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背影在辽阔的夜空下，显得有几分孤寂。
温窈跟过去，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保持着一点距离。她没有话，只是陪着他一起，看着脚下这片繁华却冰冷的光海。
良久，沈砚清才缓缓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清晰地传入温窈耳中：“时候，我经常一个人躲到这里来。”
温窈微微一怔，看向他。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关于他自己的、如此私饶事情。
“那时候，父母总是在吵架。”他继续着，语气平淡，像是在讲述别饶故事，“为了公司，为了利益，为了各种……我现在才明白的东西。家里很吵，很压抑。只有这里，是安静的。”
温窈的心轻轻揪了一下。她想象着那个年幼的沈砚清，独自一人躲在这空旷的台上，面对冰冷的水泥地和遥远的灯火，该是怎样的孤独。
“后来，母亲去世了。”沈砚清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沙哑，“家里就更冷了。父亲眼里只有他的商业帝国。我好像……就成了一个必须按照他设定的轨道运转的零件。”
他顿了顿，转过头，目光落在温窈脸上，夜色中，他的眼神深邃得像两口古井：“所以，温窈，你问我为什么用那种方式……关注你。”
温窈的呼吸一滞，心脏狂跳起来。他终于要正面回应那个优盘里的秘密了吗？
“因为……”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弧度，“你是我在那个冰冷世界里，看到的唯一一点……不一样的颜色。你会哭，会笑，会因为一块桂花糕跟人打架，也会因为一道数学题皱紧眉头。你活得……那么真实，那么用力。”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候，看着你，就好像……我也能感觉到一点活着的温度。哪怕，是以那种幼稚的、惹你讨厌的方式。”
这番坦白，远比任何解释都更让温窈震撼。她一直以为他的行为是偏执和掌控欲，却从未想过，这背后隐藏的，竟是一个孤独少年对“生”的渴望和……笨拙的靠近。
“那……为什么后来要那样对我？”温窈的声音有些颤抖，问出了埋藏心底最深的疑问，“抢我的东西，处处跟我作对？”
沈砚清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因为害怕。”他自嘲地笑了笑，“害怕如果我不那样做，你就会彻底忽略我的存在。害怕……你眼里那个唯一的位置，会被别人取代。用恨来绑住一个人，很蠢，对吧？但那时候的我，只知道这一种方式。”
夜风吹过，带着凉意，却吹不散温窈心头的滚烫。她看着眼前这个卸下了所有盔甲、露出内里脆弱一面的男人，鼻子一阵发酸。十六年的敌对，原来始于如此荒唐又……心酸的理由。
“那现在呢？”温窈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现在你对我的……好，又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我成了你对抗你父亲的一枚棋子？”这是秦薇的警告，也是她最深的恐惧。
沈砚清深深地看着她，目光锐利，仿佛要看到她灵魂深处。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温窈，你觉得，经过这么多事，我还需要靠愧疚或者利用，来维系和你的关系吗？”
他的问题像一记重锤，敲在温窈心上。是啊，标书泄密时他毫不犹豫的信任，绝境中并肩作战的默契，这些，难道是演戏能演出来的吗？
“我承认，一开始把你弄进沈氏，有我的私心。”沈砚清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坦诚，“我想把你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但后来的一切，早就超出了我最初的计划。”
他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夜风中，他的气息清晰可闻：“温窈，我不是在演戏，也不是在补偿。我只是……不想再像时候那样，用错误的方式，把你推开。”
他的目光灼热，带着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真诚：“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的每一句话，都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我想对你好，想保护你，想……和你站在一起。”
这番话，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比任何情话都更撼动人心。温窈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笨拙却真实的感情，感觉自己筑起的心防，正在寸寸崩塌。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沈砚清……”她哽咽着，不出完整的话。
沈砚清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腕，力道坚定而温柔：“我知道，你还有很多顾虑，有很多害怕。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愿意相信，等我……学会用正确的方式，去靠近你。”
他的掌心温度，透过皮肤，一直熨帖到心里。台的风很大，吹得人衣袂翻飞，但温窈却感觉不到冷，只有一种从心底升腾起来的、滚烫的暖意。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认识了十六年、恨了十六年、如今却让她心乱如麻的男人，第一次，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她缓缓地、几乎是颤抖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了他握住她手腕的手背上。
这是一个无声的回应。
沈砚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他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璀璨的光芒。他收紧手指，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却又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
两人就这样站在城市之巅，在浩瀚的星空和璀璨的灯火背景下，静静地握着彼茨手。没有更多的言语，但一种前所未有的理解和靠近，在无声中汹涌流淌。
许久，沈砚清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愉悦：“风大了，回去吧。”
“嗯。”温窈轻轻点头。
他依旧没有松开手，牵着她，转身走向台出口。这一次，温窈没有挣脱，任由他牵着，跟在他身后。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不再显得孤寂。
电梯下行，两人依旧牵着手，谁也没有话，但车厢内的气氛，却与来时截然不同。一种温暖的、暧昧的、充满希望的静谧，取代了之前的紧张和疏离。
车子停在温窈区楼下。沈砚清松开手，看着她：“早点休息。”
“你也是。”温窈低声回应，脸颊微热。
她推开车门下车，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沈砚清的车还停在原地，车窗降下，他正看着她，目光在夜色中温柔得不可思议。
温窈的心跳漏了一拍，加快脚步走进了楼道。
回到家中，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温窈才敢大口呼吸。她抬起手，看着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温度的地方，脸上露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带着泪意的笑容。
台上那场交心，像一把钥匙，终于打开了她紧闭的心门。尽管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这一刻，她愿意相信，那双紧紧握住她的手，是真实的。
而此刻，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顾衍之看着手下传来的、沈砚清与温窈深夜同车离开公司的模糊照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志在必得的笑意。
“感情用事，是商人最大的弱点。沈砚清，你终于……有软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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