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第一次听见那声音,是在入职社区物业的第三个夜班。
值班室在区中心的旧楼里,墙皮斑驳得像老人皲裂的手,暖气管道每到后半夜就会发出“咔嗒”的呻吟。他正对着电脑核对住户报修记录,忽然听见走廊尽头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用拳头砸在铁皮上,沉闷又带着点弹性。
“老周,您听见了吗?”林野转头问坐在对面的保安老周。老周正用保温杯泡着菊花茶,蒸汽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他头也没抬:“哪有什么声音?这楼老了,管道响正常。”
可那声音没停。隔了大概两分钟,又是“咚”“咚”两下,这次更清晰,分明是从走廊尽头的储物间传过来的。那间储物间是整个物业的禁地,钥匙只有主任和老周有,林野入职时只远远见过一次,墨绿色的铁门锈迹斑斑,门把手上挂着个掉漆的铜锁,像只睁不开的眼睛。
“不对,就是储物间那边。”林野起身要去看,老周却突然放下杯子,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老周的手很凉,指节泛着青白色:“别去。那里面堆的都是旧家具,风一吹就晃,碰着门了。”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眼神飘向走廊尽头,又飞快地收了回来,像是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林野没再坚持,可后半夜那声音断断续续响了十几次,每次都让他后背发紧。他偷偷打开值班室的门缝往外看,走廊里的声控灯坏了一半,昏黄的光线下,储物间的铁门静静立在那里,像个蹲在黑暗里的怪物。
第二交班时,林野碰见了负责维修的老王。老王五十多岁,左手少了半截食指,据是年轻时修水管被砸的。林野想起昨晚的声音,忍不住问:“王师傅,储物间里到底堆了什么啊?昨晚老有撞击声。”
老王正在拧自行车的链条,听见这话手猛地一顿,链条“哗啦”掉在地上。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你别管那间屋。老周没跟你?十年前那屋里死过人。”
林野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老王捡起链条,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断指的地方,声音压得更低了:“十年前那屋还不是储物间,是个临时办公室。有个叫李梅的保洁,晚上在里面整理东西,不知道怎么回事,门从外面锁上了。那时候是夏,屋里没空调,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闷得没气了。后来那屋就老出怪事,物业才改成储物间,把东西堆进去堵着。”
“那撞击声……”林野的声音有点发颤。
“谁知道呢。”老王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反正我每次去修走廊的灯,都绕着那屋走。你也别好奇,干咱们这行,少打听闲事。”
林野没把老王的话当耳旁风。接下来的几,他特意跟老周调了白班,可心里总惦记着那间储物间。直到周五晚上,同事杨突然找他换班。杨是个刚毕业的姑娘,眼睛红红的,家里有事要提前走。林野心一软就答应了,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坐在了值班室的椅子上。
后半夜三点,那声音又响了。
这次比上次更急,“咚咚咚”连着三下,像是里面的东西在拼命往外撞。林野握着鼠标的手全是汗,他想起老王的话,又想起老周那反常的样子,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缠上来,越缠越紧。他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轻手轻脚地往走廊尽头走。
声控灯被他的脚步唤醒,昏黄的光一步步往前挪。离储物间越近,那撞击声越清晰,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布料摩擦的响动。林野停在离铁门还有两米远的地方,手电筒的光打在铁门上,他忽然看见锁孔旁边有一道细细的缝隙,是门没关严。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手指不受控制地往门缝伸去。就在指尖快要碰到铁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老周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林野吓得差点把手机扔了,回头看见老周穿着保安服站在走廊中间,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我……我听见声音,过来看看。”林野结结巴巴地。
老周一步步走过来,脚步很重,每走一步,走廊的地板就“吱呀”响一声。“跟你了别来,你怎么不听?”老周的声音很沉,带着点压抑的怒气,“赶紧回值班室去!”
“老周,里面到底是什么?”林野壮着胆子问,“老王十年前这里死过人,是不是真的?”
老周的身体僵了一下,眼神忽然变得很复杂,有恐惧,有愧疚,还有点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张了张嘴,刚想什么,储物间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响,震得走廊的灯都晃了晃。
紧接着,门缝里透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潮湿的霉味里混着淡淡的香水味。林野的手电筒光下意识地往门缝里照,这一照,他的血液瞬间冻住了。
门缝里,他看见一只手。
那是一只女饶手,指甲涂着暗红色的指甲油,指缝里还沾着点黑色的东西。那只手正抓着铁门的内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刚才的撞击声,分明就是这只手在往外推铁门!
“啊!”林野吓得大叫一声,手机掉在地上,手电筒的光对着花板乱晃。老周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往值班室拽,嘴里念叨着:“别看!别看就没事了!”
林野被老周拽回值班室,心脏还在疯狂地跳,他指着走廊尽头,声音都在抖:“手!里面有只手!老周,那到底是什么?”
老周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沉默了很久。走廊里的撞击声还在响,“咚”“咚”,像是在催他话。过了大概十分钟,老周才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不是鬼。”老周的声音很沙哑,“是李梅的女儿,叫念念。”
林野愣住了:“念念?”
“十年前李梅死的时候,念念才五岁。”老周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女孩,笑得露出两颗虎牙,“李梅是单亲妈妈,没别的亲人,她死了之后,念念就被送到孤儿院了。去年念念长大了,回来找她妈妈的东西,物业没人敢让她进储物间,她就自己配了钥匙,经常晚上躲在里面。”
“躲在里面?”林野皱起眉头,“那撞击声是她弄出来的?”
“是。”老周叹了口气,“她总里面有她妈妈的味道,不肯走。我怕她出事,又怕其他同事知道了害怕,就一直瞒着。每次她来,我都假装没看见。刚才那声音,应该是她想开门出来,又不敢。”
林野还没消化完老周的话,值班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杨站在门口,脸色苍白,手里攥着一个红色的发绳,发绳上还挂着个的铃铛。“老周叔,”杨的声音带着哭腔,“念念在里面,对不对?我刚才看见她了。”
老周和林野都愣住了。杨接着:“我不是家里有事,是昨晚上我来拿东西,看见储物间的门开着一条缝,里面有个女孩的影子。我不敢进去,就偷偷在门口放了这个发绳。这是我时候我妈妈给我编的,我想让她别害怕。”
就在这时,走廊里的撞击声突然停了。紧接着,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储物间那边往值班室这边来。林野和老周都站起来,紧张地盯着门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值班室门口。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那里,头发很长,遮住了半边脸。她的手里,拿着杨放的那个红色发绳。
“你们……不怕我吗?”女孩的声音很轻,像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杨第一个走过去,轻轻拉住女孩的手:“我不怕。我知道你只是想妈妈了。”女孩的手很凉,杨忍不住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女孩慢慢抬起头,露出了完整的脸。她的眼睛很大,有点像照片里的李梅。“我妈妈以前总在这里加班,”女孩看着值班室的方向,“她这里的灯很亮,像家里的灯一样。”
老周看着女孩,眼眶有点红:“以后别躲在储物间里了,里面又冷又黑。要是想妈妈了,就来值班室,我给你泡菊花茶,跟你你妈妈以前的事。”
女孩点零头,手里的发绳轻轻晃了晃,铃铛发出“叮铃”的响声。林野看着眼前的女孩,突然觉得之前的恐惧都消失了,只剩下心疼。他想起自己时候,也总在爸爸加班的办公室外面等他,那时候觉得,只要能看见爸爸的影子,就什么都不怕了。
那晚上,女孩在值班室待了很久。杨给她讲学校里的事,老周给她讲李梅以前的工作,林野则给她泡了一杯热牛奶。女孩她叫念念,现在在附近的超市打工,租了个房子。她之所以躲在储物间里,是因为每次在里面,都能闻到妈妈以前用的香水味,像是妈妈在身边一样。
“其实我知道妈妈已经不在了,”念念喝了一口热牛奶,眼睛里闪着光,“但我就是想多陪陪她。”
林野拍了拍念念的肩膀:“以后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你随时都可以来值班室,不用再躲在储物间里了。”
念念笑了,笑得像照片里一样,露出两颗虎牙。那晚上,再也没有听见储物间的撞击声。走廊里的声控灯好像也变亮了些,暖黄色的光洒在地板上,没有了之前的阴森。
后来,念念经常来值班室。有时候是送点水果,有时候是帮老周整理住户的资料,有时候只是坐在那里,听他们聊。林野再也没听见那沉闷的撞击声,取而代之的,是值班室里的笑声和“叮铃”的铃铛声。
有一次,林野问念念:“以前你在储物间里,为什么要撞门啊?”
念念想了想,:“因为我怕黑,撞门的时候,声控灯就会亮,我就不害怕了。而且我总想着,万一妈妈回来,听见撞门声,就知道我在等她了。”
林野听了,心里酸酸的。他想起第一次听见撞击声时的恐惧,想起老王的“怪事”,想起老周的隐瞒,原来所有的恐惧,都只是一个女孩对妈妈的思念。
从那以后,物业的储物间再也不是禁地了。老周把里面的旧家具整理了一下,腾出了一个角落,放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还摆上了念念带来的李梅的照片。有时候念念过来,会坐在那个角落里,静静地看一会儿照片,像是在跟妈妈话。
区里的住户也渐渐知道了念念的事,有时候会有人给她送点吃的,有时候会找她帮忙做点事。念念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多了。
林野再也不觉得值班室的墙皮斑驳了,也不觉得暖气管道的声音刺耳了。他知道,有些地方之所以让人觉得恐怖,是因为里面藏着孤独和思念。而当这些孤独和思念被温暖和关爱包围时,恐怖就会变成温柔的回忆。
有一晚上,林野值夜班,念念又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新的铜锁,递给老周:“周叔,这个锁给储物间用吧,以前那个太旧了。”老周接过锁,点零头,眼里满是欣慰。
林野看着念念和老周一起去换锁,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他知道,以后储物间里再也不会有沉闷的撞击声了,取而代之的,会是温暖的灯光和开心的笑声。而那些曾经让人害怕的夜晚,也会变成最温柔的回忆,留在每个饶心里。
喜欢恐怖的深渊请大家收藏:(m.183xs.com)恐怖的深渊183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