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轻轻带上了房门,将那本摊开的笔记本、那枚孤零零的铜扣、以及那个被巨大震撼钉在原地的灵魂,一同留在了这片被夕阳浸染的寂静里。
林不凡(魂)依旧维持着那种近乎凝固的状态,“飘”在书桌上方,无形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页泛黄的日记上。
那些幼稚的笔迹,那个歪扭的颜文字,那寥寥数语记录下的、被他视为“事一桩”甚至有点心疼自己湿掉的漫画书的过往……此刻却像是一道狂暴的闪电,劈开了时间的迷雾,将他混沌的记忆深处彻底照亮!
【尘封的记忆复苏】!
不再是模糊的片段,不再是零碎的感觉。
是冰冷刺骨的河水猛地灌入口鼻的窒息感!
是奋力划水时肌肉的酸胀和沉重!
是抓住那个胡乱扑腾、惊慌失措的女孩手臂时,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和冰凉!
是把她拖上岸后,自己瘫在泥地里像条死狗一样大口喘气,肺部火辣辣地疼!
是周围突然响起的、让他觉得有点尴尬和莫名其妙的掌声!
是那个女孩趴在地上剧烈咳嗽、湿透的长发糊了满脸、根本看不清样子的侧影!
是有人惊呼着“倾城?苏倾城!你没事吧?”时,他脑子里闪过的“这名字还挺好听”的念头,以及“赶紧溜不然要被围观了”的慌乱!
是跑出一段路后才发现脚底硌得慌,从泥水里摸出这枚刻着“Lin”字的扣子时,那一点点好奇和“老妈又要骂我了”的懊恼!
是偷偷摸摸溜回家,果然被老妈一边念叨“新校服啊!你这孩子!”一边赶紧推进浴室,热水淋下来时那种重回人间的温暖…
每一个细节,每一种感觉,都清晰得可怕,如同发生在昨日。
原来…那不是梦,不是他少年时代无数中二幻想中的一个。
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林不凡,高二那年某个平凡的放学后,的的确确,跳下过那条水流挺急的西河,救起了一个溺水的女孩。
而他,竟然…竟然就这么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像随手丢开一张废纸一样,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继续投入他吐槽作业、惦记漫画、偶尔偷看隔壁班花的“平凡”高中生活里?!
“我…我勒个去…”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度荒谬、震撼、以及一丝后知后觉羞耻的情绪,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
“不是吧阿sir?!真的假的?!我…我当年居然这么勇的吗?!(ΩДΩ)!!”
他“看”着日记上那句“没多想(其实脑子一片空白),把书包一甩…就跳下去了…”,感觉自己快要裂开了。
“脑子一片空白?!这特么是能空白的时候吗?!那水很急啊喂!我还只是个孩子!体重刚过百(夸张)!万一没救上来把自己搭进去怎么办?!英雄没当成变成狗熊(还是湿透的)怎么办?!我的Jump!我的作业!它们做错了什么要陪我一起殉情?!(;≧Д≦)”
他开始围着书桌疯狂转圈,无形的意识体都快搅动起型旋风了。
“等等!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我救了人!救了一个活生生的、看起来家境就很不一般的、长得…呃当时没看清但现在是超级美少女的…女同学?!然后我…我居然就溜了?!连个名字都没问?!连句谢谢都没等?!就因为我怕我妈骂我弄湿了新校服?!还惦记着我那本湿聊漫画?!”
“林不凡啊林不凡!你特么是猪吗?!是猪吗?!(╯‵□′)╯︵┻━┻”
“大的缘分!英雄救美的经典桥段!放在里那就是男女主命运邂迥开端!能写八十万字甜甜恋爱顺便走上人生巅峰的完美开局!你居然就…就这么给忘了?!还给溜了?!你溜个锤子啊溜!”
他简直想穿越回去给当年那个一头乱毛、浑身滴着水、抱着湿书包傻不拉几往家跑的傻子一个大逼兜!
“你的脑子里除了二次元老婆和食堂的红烧肉就不能装点别的吗?!比如一个活生生的、需要帮助的、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女同学?!机会给你了你不中用啊!( ̄e(# ̄)☆╰╮o( ̄皿 ̄\/\/\/)”
疯狂的自我吐槽和懊恼之后,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让他灵魂战栗的明悟和…荒谬福
所以…
所以这一切,根本不是什么命阅随机恶作剧。
四年前,他无意间的一个举动,或许真的改变了苏倾城的人生轨迹(至少没让她淹死)。
四年后,她认出他了吗?在招聘会上?在雨夜的路边?她当时那复杂的眼神…
然后,那场车祸…
她扑过来…
她守在医院…
她照顾他的家人…
她在墓前立下那样沉重的誓言…
她一次次来到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家…
她翻开这本笔记本,找到这枚扣子…
她无声的眼泪…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清晰到残忍的因果线。
他不是救了一个陌生的、恰好路过的富家千金。
他是在偿还…不,他甚至没机会偿还,他是在被动接受一场起源于他自己早已遗忘的、微不足道的善举所引发的、排山倒海般的…回报。
而这回报的代价,是他的命,和她可能被彻底束缚的未来。
“贼老…” 他喃喃自语,之前的玩世不恭和沙雕吐槽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无力又愤怒的茫然,“你特么玩我呢?!这剧本也太狗血了吧?!韩剧编剧都不敢这么写啊!(╥﹏╥)”
“给我安排了英雄救美的戏份,却不给我发后续攻略和记忆卡?!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忘了个干净!然后四年后直接上终极悲剧bE结局?!顺便还把人家姑娘一辈子给搭进去了?!你这管理系统有bug啊!强烈要求回档重来!我要找客服投诉!”
他对着空气(或者冥冥中的命运)发出无声的控诉。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隐没,房间陷入昏暗。那本摊开的笔记本和那枚铜扣,在阴影里变得模糊不清,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具存在福
林不凡(魂)终于停止了无意义的转圈,静静地“悬浮”在书桌前。
【尘封的记忆复苏】了,带来的却不是豁然开朗,而是更加沉重和复杂的枷锁。
他看着那页日记,看着那个画得歪歪扭扭、却得意洋洋的火柴人。
那个少年,当时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件“大事”,有点后怕,有点骄傲,有点心疼漫画,然后就把这一切抛之脑后,继续没心没肺地生活去了。
他怎么可能想得到,他随手抛下的那颗名为“善意”的石子,在时间的河流里,会激起如此汹涌、如此漫长、如此…令人心碎的涟漪。
“原来…是你…” 他再次轻声道,这一次,带着无尽的苦涩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与心痛。
“原来,那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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