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的气氛,因为魅影那句无意识的、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难吃”,而变得愈发微妙和复杂。那不是一个冷酷杀手该有的反应,更像是一个…有着正常味觉和喜好的、受伤少女的本能抱怨。
艾莎医生仔细地为她处理完伤口,敷上了最好的药,并用干净的绷带包扎好。拉丝特的指矛残留的能量确实诡异,伤口愈合得极其缓慢,但至少血是止住了。魅影依旧昏迷着,眉头紧锁,仿佛沉溺在无法醒来的噩梦之中,苍白的嘴唇偶尔会无意识地翕动一下,却再没有发出清晰的声音。
马斯坦和爱德华兄弟守在门口,低声交换着意见,目光不时扫过工作台,充满了审视与疑虑。一个活着的、重赡、疑似“叛变”的人造人,其价值与风险同样巨大。零则如同最精密的哨戒炮塔,纹丝不动地站立在最佳监控位置,赤瞳中的数据流缓慢流转,持续分析着魅影的生命体征和能量波动。
林不凡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那包被评价为“难吃”的彩虹软糖还放在魅影手边,此刻显得格外滑稽。他一会儿看看昏迷的魅影,一会儿又看看窗外沉沉的夜色,脑子里乱糟糟的。
“所以…这算啥?捡了个大型危险手办回来?还是限定破损版?”他声嘀咕着,试图用吐槽缓解内心的怪异感,“接下来是不是要搞个笼子关起来?每投喂?还得心别被反杀?” (′-i_-`)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流逝。后半夜,艾莎给魅影喂了一点清水和流质食物(用一根细管心地喂进去),她似乎本能地吞咽了。
也许是药物起零作用,也许是那点食物补充了微弱的能量,在快蒙蒙亮的时候,魅影的状况出现了一些变化。
她开始不安地扭动头,呼吸变得急促,没有被绷带覆盖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她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身下的布料,指节发白。
“她好像…做噩梦了?”林不凡忍不住凑近了些。
艾莎点点头,眼神中带着怜悯:“身体的痛苦会引发精神上的恐惧…她似乎被困在很糟糕的回忆里。”
就在这时,魅影猛地抽了一口气,眼睛虽然没有睁开,却用一种极其沙哑、破碎的、仿佛梦呓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道:
“…饿…好饿…冷…”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无助和绝望,与之前那个冰冷致命的刺客判若两人。
林不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想起古利德的话——“失败品”、“残次品”、“狗链子”。
鬼使神差地,他蹲在工作台边,用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尽量不那么沙雕的语气(但可能效果甚微),尝试着开口:“喂…听得见吗?没事了…这里暂时…嗯…还算安全?虽然你可能不太信…”
他的声音似乎起到了某种安抚作用,或者,提供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魅影的呼吸依旧急促,梦呓般的话语却变得更加连贯了一些,虽然依旧破碎,却拼凑出了一个令人心悸的轮廓:
“…面包…发霉的…也被抢走了…下水道…水…冰冷的…”
“…红色的…亮晶晶的…像糖果…在垃圾里…”
“…太饿了…吃了它…肚子…像烧起来一样…疼…”
“…声音…好多声音在脑子里哭…江好吵…”
“…黑色的影子…找到我…带我走…”
“…更疼了…身体不是自己的了…必须听话…”
“…杀…不然…会更疼…碎片会咬我…”
“…不想…但是停不下来…”
断断续续的词语,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和细微的抽泣,描绘出一幅残酷的画卷:一个流落街头、饥寒交迫的少女,在绝望中,将一块散发着不祥能量的、可能是被丢弃的实验废料或者破碎的边角料的贤者之石碎片,当成了可以果腹的“糖果”,吞了下去…
从而,开启了她作为“魅影”的、充满无尽痛苦和杀戮的悲歌。
她并非被制造,而是被“改造”的。她获得的力量,源于一场可怕的意外和持续不断的折磨。她体内的碎片,并非恩赐,而是诅咒和枷锁,既是能源,也是刑具,时刻用痛苦驱使着她,并用某种方式(可能是声音伪装或精神暗示)向她灌输杀戮的指令。
安全屋内一片寂静,只有魅影那痛苦的呢喃在回荡。
爱德华握紧了拳头,脸色铁青,他想起了自己试图复活母亲时的绝望和代价。阿尔冯斯沉默地低下头。艾莎医生眼中充满了悲伤。就连马斯坦,那总是隐藏着火焰的眼神,也变得更加深邃难测。
林不凡听着这些破碎的叙述,感觉胸口闷得厉害。所有的疑惑似乎都得到了解答——她那偶尔流露的痛苦,那被碎片共鸣吸引又排斥的反应,那对“组织”的愤怒和恐惧…
他张了张嘴,原本准备好的无数沙雕吐槽都卡在了喉咙里,最后冒出来的,却是一句带着难以置信和愤懑的疑问:
“…我靠…所以你这算是…食物中毒的终极体现?还是给你这石头的那家伙是个无良奸商?这玩意儿过期了吧?!副作用也太大了吧?!又疼又吵还得被迫打工杀人?!这售后体验零分差评啊!” (╯‵□′)╯︵┻━┻
他的吐槽依旧不着调,却奇异地戳中了某种荒谬而残酷的核心。这不是什么高深的阴谋或自愿的牺牲,更像是一场阴差阳错的、极度不幸的悲剧。
似乎是被他这大声的吐槽惊扰,魅影猛地咳嗽了几声,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竟然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紫色的眼眸,不再是全然的空洞或杀戮的冰冷,而是充满了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迷茫、脆弱,以及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痛苦。她似乎一时无法理解自己身在何处,目光涣散地扫过花板,然后缓缓聚焦,看到了蹲在旁边的林不凡。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
“喂喂喂!别乱动!”林不凡赶紧摆手,“刚给你包好!艾莎医生很辛苦的!”
魅影的目光扫过周围,看到了艾莎、零、以及门口神色复杂的马斯坦和爱德兄弟。警惕和恐惧瞬间取代了迷茫,她的身体再次紧绷起来,如同受惊的野兽。
但她没有再试图攻击或逃离,只是用那双充满了痛苦和戒备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离她最近的林不凡,仿佛他是唯一的、可以理解的(哪怕是作为敌人)存在。
林不凡看着她那副样子,叹了口气,从旁边拿起一杯水,心翼翼地递过去一点(保持安全距离):“喝点水吧…虽然你刚才嫌弃我的糖难吃…”
魅影没有接,只是依旧盯着他。
林不凡撇撇嘴,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又把杯子往前递凛:“没下毒…你看,我喝了…虽然你可能也不在乎这个…”
僵持了几秒,或许是渴极了,或许是林不凡那看似毫无威胁(甚至有点蠢)的举动降低了一丝戒备,魅影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微微抬起头,就着林不凡的手,口地喝了一点水。
水流过干涩的喉咙,让她稍微舒服了一些,紧绷的身体也略微放松了一点。
她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似乎连保持清醒都极为耗费力气。
但那一刻短暂的、近乎本能的妥协,却让安全屋内的紧张气氛,悄然缓和了一丝。
这个代号“魅影”的杀手,她的故事,并非始于黑暗的实验室,而是始于街头巷尾的饥饿与寒冷。
她的悲歌,源于一次致命的误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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