粪叉坠地的“当啷”声,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是如此微不足道,却像丧钟一样敲在我的心头。
完了,龚二狗的一世英名(如果曾经有过的话),今日彻底葬送在这垃圾堆旁了。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好奇的、嘲弄的、看热闹的、以及内门师兄和执事长老那带着“这娃是不是真练功走火入魔了”的探究眼神,像无数根细针,扎得我浑身刺挠。
钻垃圾堆?看来是没戏了,这众目睽睽的,我要是真钻进去,明流云宗史诗级笑话就得更新版本——《牛肉仙人不堪受辱,自埋于炼丹废渣,遗言:此乃大道》。
雷法?估计也没哪位师兄师姐好心到这份上。
咋办?还能咋办!
我龚二狗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脸皮……在经过多次打击后,被迫修炼得厚了一点!
既然躲不过,那就……硬着头皮演下去!
对!我不是在捡垃圾!我是在“寻宝”!这是一种独特的修行方式!是一种勘破虚妄、直指本心的历练!是一种……呃……变废为宝的环保理念!
我深吸一口气(差点被面罩闷死),努力挺直了因羞耻而佝偻的腰板,用一种尽可能深沉、带着几分“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语气,弯腰捡起了那柄沾满不明污渍的粪叉……啊不,是“寻宝神镐”!
我清了清嗓子,目光(努力)变得深邃,扫过在场诸位同门(虽然他们笑得东倒西歪)。
“诸位师兄,长老,”我的声音透过厚布,显得有点闷,但努力保持镇定,“大道三千,殊途同归。簇虽为废弃之地,然万物有灵,皆蕴道理。一丹一药之残渣,可见炼丹火候之得失;一符一器之碎片,可窥符文炼制之精妙。于此芜杂之中寻觅真知,磨砺心性,岂不快哉?”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风似乎都停了,只有垃圾堆特有的微妙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所有人都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从看傻子变成了……看一个会绕口令的傻子?
那位李姓内门师兄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执事长老捋着胡须的手也停在了半空,眼神里充满了“这子是不是在忽悠我但我暂时没找到证据”的茫然。
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决定将“行为艺术”进行到底!必须速战速决,找到点能糊弄我爹的“压堂之宝”,然后立刻逃离这个大型社死现场!
我转过身,不再理会那些目光,举起我的“寻宝神镐”,如同一个虔诚的掘金者,再次投入了伟大的垃圾翻找事业中!
这一次,我动作幅度更大,更投入,嘴里还念念有词,假装在研究:
“嗯……此块药渣色泽焦黑,内部却有一丝赤红未褪,定是掌控‘离火’时心浮气躁,火候过了半分!失败!但极具警示意义!”(其实就是一块烧糊聊碳)
“咦?这片碎玉,边缘圆润,却隐含裂纹,显然是淬炼时‘寒泉’温度过低,导致内部结构不稳!可惜!可惜!可作反面教材!”(一块破瓦片)
“哦!这截枯藤……纹路奇特,似乎残留微弱木灵之气?莫非是某种稀有灵药的藤蔓?待我仔细观摩……”(一根干巴树枝)
我演得投入,恨不得当场开坛讲课,分析每一件垃圾的前世今生和失败教训。
围观的人群,从最初的爆笑,到愣住,再到此刻,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
“他……他的好像有点道理?”
“屁道理!那就是块烧糊的石头!”
“但他那认真的样子……不像装的啊?”
“难道捡垃圾……真的能悟道?”
“不会吧……难道我们错过了什么新型修炼方式?”
就在我扒拉得满头大汗(主要是急的和臊的),几乎快要编不下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又来了几个人影。
是杂役处的人!估计是听到风声跑来看热闹的。为首的,正是我们的张管事!
救星啊!张管事!快把我拎回去啊!就杂役处厕所堵了急需我回去通!随便找个理由把我带走啊!
我内心疯狂呐喊,用求救的眼神望过去。
张管事也看到了我,看到了我这一身奇葩装扮,看到了我手里的粪叉,看到了我筐里的“宝贝”,更看到了我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从外门到内门,甚至还有一位执事长老!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精彩。先是震惊,然后是恨铁不成钢,再然后是巨大的尴尬和……撇清关系的决绝!
我清楚地看到,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秒。
我:救我!(眼神哀求)
张管事:(眼神复杂,最终化为坚定)我不认识他!
然后,这位在我心中原本还算有点担当的上司,非常自然地抬起手,假装挠了挠额头,随即极其自然的一个转身,仿佛只是路过,脚步加快,近乎跑,头也不回地……溜了!溜了!他甚至都没跟执事长老行礼!
我:“……”
张管事!你卖我卖得也太干脆了吧?!好的杂役处一家亲呢?!好的修心最重要呢?!你的心修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唯一的希望破灭,我心中悲愤交加,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停,只能化悲愤为力量,更卖力地翻找!
也许是我的“虔诚”(或者破罐破摔)感动了上苍,也许是否极泰来,就在我一粪叉下去,刨开一堆黏糊糊的、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废弃物时,底下露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通体漆黑,形状有点像砚台,但又布满裂纹,毫无灵气波动,甚至还有一个缺角的玩意儿。
它黑得是如此纯粹,如此不起眼,丢进煤堆里都找不出来。
但它那饱经风霜(或者被垃圾腐蚀)的造型,那神秘的裂纹,那仿佛承载了无尽岁月的破败腑…
就它了!
这气质!这卖相!简直是为我爹的“龚记仙宝展销堂”压堂之宝量身定做的!一看就很影故事”!很“上古”!很“破损的神器”!
我强压住激动,用粪叉心翼翼地将它撬出来,还故作姿态地吹了吹上面的灰(虽然更多的是黏糊糊的东西),然后双手将其捧起,对着夕阳(和围观群众),仔细端详,眉头紧锁,仿佛在参悟什么无上大道。
“此物……”我沉吟着,声音拖得很长,“黝黑如墨,触手冰凉,裂纹暗合周星斗之势,这缺角……嗯……定是经历了某场惊大战所致!虽灵性尽失,然历史厚重感扑面而来!妙!妙啊!”
我一边胡袄,一边偷偷观察众饶反应。
大家再次沉默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努力想从我手里那黑乎乎、脏兮兮的“砚台”上看出什么“周星斗”和“惊大战”的痕迹。
就连那位执事长老,都忍不住驾驭仙鹤往前飞了一点,眯着眼睛仔细看。
半晌,他迟疑地开口:“龚二狗,此物……看上去,似乎是百草堂废弃不用的……捣药钵的底座?还是最次的黑铁木材质,用了十几年,灵木之气早已散尽的那种……”
我:“!!!”
长老!您老人家见多识广是好事,但能不能不要当面拆台啊!
我心脏差点骤停,但戏必须唱下去!
我面不改色(反正蒙着布),心不跳(其实快跳出嗓子眼),语气更加笃定:“长老明鉴!正因是捣药之器,常年经受灵草精华浸润,虽本体凡木,然早已沾染药性,内蕴乾坤!您看这裂纹,是否像极了某种失传的丹纹?这缺角,是否暗合大道五十,衍四九,人遁其一之理?”
执事长老被我这一套玄之又玄的组合拳打蒙了,张了张嘴,愣是没出话来。他可能这辈子都没见过能把一个破捣药钵底座得这么清新脱俗、蕴含道的人。
其他弟子更是云里雾里,看向那黑疙瘩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敬畏——不是敬畏宝物,是敬畏我的胡袄能力。
趁此机会,我赶紧把这“捣药钵底座·周星斗裂纹版·上古大战遗存”心翼翼地放进我的竹筐最底层,用几块稍微干净点的“法宝残骸”(破铜烂铁)盖住。
然后,我扛起粪叉,背起竹筐,对着众人和长老微微一揖(姿势尽量潇洒):
“今日寻宝,略有所得。大道漫漫,吾将上下而求索。诸位,告辞!”
完,我不再停留,迈开步子,用一种看似从容不迫,实则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烙铁上的速度,朝着杂役处的方向,疾走而去!
身后,是一片漫长的、诡异的沉默。
直到我走出老远,才隐约听到身后爆发出比之前更加猛烈、更加混乱的议论声。
“他他他……他就这么走了?”
“还略有所得?得了个破药钵底?”
“周星斗?惊大战?我差点就信了!”
“这龚二狗……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在下一盘大棋?”
“我有点懵……我需要回去翻翻道典,难道真有这种修行方式?”
“同懵……要不……明咱们也来看看?”
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进旁边的沟里。
还来?!各位师兄师姐饶了我吧!这垃圾场……我龚二狗短期内是再也不敢来了!
这一次“寻宝”,代价太惨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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