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热闹过后，秋意便一日深过一日。早晚的露水变得又重又凉，挂在草叶上，亮晶晶的。药园里的大部分药材都已采收完毕，只剩下些耐寒的品种还留着些枯黄的枝叶，在秋风中摇曳。
这夜里，安生睡得有些不踏实，翻来覆去，鼻子呼哧呼哧的，呼吸声比平时粗重些。林荷半夜醒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倒是不烫，便以为是白日里玩疯了，也没太在意，只给他掖好了被角。
谁知第二一早，安生就蔫了。不像往常那样一骨碌爬起来，而是赖在被窝里，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鼻塞声重，还时不时咳嗽几声，清鼻涕止不住地流。
“怕是着凉了。”林荷心里一紧，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微微有些热，“定是昨晚蹬了被子。”
沈远山闻声过来，仔细看了看安生的舌苔，又摸了摸他的手脚，温声道：“没事，就是寻常的风寒感冒，邪气在表。孩子脏腑娇嫩，反应明显些。先用点温和的解表药，发发汗就好。”
虽是常见病，但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为人父母的心都揪着。林荷立刻去抓了紫苏叶、生姜、葱白，又加了两颗红枣，准备熬一碗葱姜枣苏汤。
栓柱也紧张地跟在旁边，想帮忙又不知该做什么，只好去烧了壶热水，又找来了安生专用的碗勺。
药很快熬好了，褐色的汤水散发着辛辣中带着微甜的气味。林荷心地吹凉了些，递到安生嘴边。家伙因为鼻塞不舒服，哼哼唧唧地扭着头，不肯喝。
“安生乖，喝了药药，鼻子就通了，就不难受了。”林荷耐心地哄着。
安生眨巴着因为生病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娘亲，又看看爹爹，最终还是张开嘴，勉强喝了几口，被姜的辣味刺激得皱起了眉头。
“栓柱，去拿块干净的软布，用温水浸湿，给安生擦擦额头和脖子，帮他降降温，也舒服点。”沈远山吩咐道。
栓柱连忙照办，动作轻柔地给安生擦拭。或许是温水擦拭起了作用，或许是药力开始发散，安生微微出了层薄汗，呼吸似乎顺畅了一些，没那么烦躁了，只是依旧没什么精神，软软地靠在林荷怀里。
沈远山今日便没去前堂坐诊，将事情暂时交给栓柱照应，自己也留在后屋，陪着生病的儿子。他拿出安生平日最爱看的、画着各种草药图案的画册，一页页指给他看。
“安生看，这是生姜，刚才药里就有它，辣辣的，能驱寒。”
安生没什么力气，只是蔫蔫地看着，手偶尔抬起来，指一下画上的图案。
林荷抱着儿子，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屋里静悄悄的，只听见安生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秋风扫过落叶的沙沙声。
生病的孩子格外黏人，安生几乎一整都挂在林荷身上，不肯下来。林荷便一直抱着他，喂水喂药，轻声安抚。沈远山则不时探探儿子的体温，调整着用药。
到了傍晚，安生的热度退了下去，鼻涕也少了些，精神头恢复了一点，能自己坐着玩一会儿木马了。夫妻俩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孩子生病，大人最是煎熬。”林荷捶了捶酸痛的胳膊，感叹道。
“嗯，”沈远山看着终于露出点笑模样的儿子，“但也更能体会病家父母的心情。日后看待那些抱着孩子心急如焚的爹娘，我们当更多一份耐心和理解。”
夜里，安生睡得安稳了许多。林荷却不敢大意，夜里起来看了好几次，见他呼吸平稳，额头温凉，才真正放下心。
秋深露重，稚子的一场微恙，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漾开了层层涟漪。这涟漪里，有为人父母的忧心，有医者自身的体验，更有一份对生命脆弱与坚韧的深刻感知。经此一事，那份守护的初心，仿佛又被淬炼得更加纯粹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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