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这话一出口，不光沈远山愣住了，连旁边的韩冲、大牛他们也全都傻了眼。
“苏…苏太医？”大牛挠着头，声嘀咕，“这大官咋也知道苏先生？”
韩冲眼神一凛，手下意识地按在炼柄上，警惕地盯着那位御史。这情况太出乎意料了，谁知道这钦差是来帮忙的，还是来灭口的？
沈远山心里更是翻江倒海。苏文瑾托付东西这事，极其隐秘，除了他们几个，按理绝不会有外人知道！这位素未谋面的巡按御史，怎么会一口道破？
他强压住心里的惊涛骇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敢问大人尊姓大名？与苏太医…是旧识？”
那御史看着沈远山警惕的样子，不但没生气，反而微微点零头，眼中似乎闪过一丝赞许。“本官姓李，名贞，字守正，现任都察院巡按御史。”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文瑾兄…与本官乃是同年进士，昔日同在翰林院供职，相交莫逆。”
同年！翰林院！相交莫逆！
这几个词像重锤一样敲在沈远山心上。他猛地想起苏文瑾那封信里的只言片语，提到过朝中有正直之士，但碍于党争，难以直接出手…难道指的就是这位李御史？
沈远山的心脏怦怦直跳，但他还是不敢完全相信。官场上的事，真假难辨，谁知道这是不是周文焕或者其背后势力设下的又一个圈套？
李贞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轻轻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个巧的玉佩，递到沈远山面前。“文瑾兄当年离京外放时，曾与本官约定，以此佩为信。他若有朝一日，有人持他亲笔信物或口信寻我，提及‘漕运旧事’，便是我可信之人。”
沈远山定睛一看那玉佩，瞳孔骤然收缩！那玉佩的样式、质地，尤其是边缘那一道细微的磕痕，竟与苏文瑾留给他的那封信里描述的、作为备用信物的玉佩特征一模一样！苏先生在信末确实提过，若万不得已，可寻一位名叫李贞的御史，并以“漕运旧事”为暗号，只是他之前一直没机会用上！
证据对上了！沈远山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激动得差点掉下泪来。他不再犹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将那份泛黄的账册高高举起，声音哽咽：
“李大人！学生沈远山，受苏先生临终所托，历经千难万险，终于不负使命！这便是周文焕贪墨漕粮、勾结上官、陷害忠良的铁证！请大人为苏先生伸冤！为青州百姓做主！”
这一跪，这一举，算是彻底表明了态度。
韩冲、大牛、黑子见状，也立刻跟着跪了下来。崔猛和他那几个手下愣了下，也赶紧有样学样地跪下。
李贞御史连忙上前一步，亲手扶起沈远山，接过那本沉甸甸的账册。他没有立刻翻看，而是紧紧握在手中，眼圈也有些发红，喃喃道：“文瑾兄…你放心，你的血，不会白流…”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激荡的情绪，转向依旧躬身站在一旁、脸色煞白的赵千山，语气瞬间变得冰冷威严：“赵守备！”
“卑…卑职在！”赵千山浑身一抖，差点没站稳。
“你即刻带本部人马，返回卫所，没有本官手令，不得擅动！今日之事，若有一字泄露，唯你是问！”李贞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是！是！卑职遵命！卑职一定严守机密！”赵千山如蒙大赦，连连磕头，哪里还有刚才半分嚣张气焰。他现在只求能把自己摘干净，哪里还敢有别的心思。
“滚吧！”
“谢大人！谢大人！”赵千山赶紧爬起来，招呼着手下士兵，灰溜溜地撤走了，速度比来时快多了。
转眼间，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山谷平地，就只剩下李贞的仪仗队伍和沈远山这一行人。
李贞这才对沈远山等人温和地道：“簇非讲话之所，诸位受苦了，随本官先行回驿馆安顿，再从长计议。”
到了驿馆，李贞先安排人带沈远山几人去梳洗换药，又准备了热乎的饭菜。一番收拾下来，几人总算恢复零人样，虽然身上伤痕累累，但精神头好了不少。
聚在驿馆的房间里，李贞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一个心腹老仆在门外守着。他这才仔细翻看起那本账册，越看脸色越是凝重，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果然…果然如此！”李贞合上账册，重重一拍桌子，“周文焕这蠹虫！贪墨之巨，触目惊心！还有这送往京城的…哼！”他后面的话没完，但意思不言而喻，账册里明确指出了周文焕在京城的大靠山。
“李大人，”沈远山关切地问，“如今证据确凿，是否可以立刻法办周文焕，为苏先生平反？”
李贞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远山啊，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单凭这本账册，本官现在就能拿下周文焕。但…动了他，就等于捅了马蜂窝，惊动了他背后那位‘大人物’。”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压低声音：“你可知，如今朝中为了立储之事，争斗已趋白热化。周文焕背后那位，正是支持三皇子的主力之一，权势熏。我们若没有十足把握，贸然动手，非但扳不倒他们，恐怕我们自己，还有这账册，都会…”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沈远山心里一沉：“那…难道就奈何不了他们了吗？”
“那倒也不是。”李贞停下脚步，眼神锐利，“要扳倒大树，必须先断其根基，剪其羽翼！这本账册是利器，但要用在关键时刻。我们还需要更多、更直接的证据，尤其是能与京城那位直接牵连上的证据！比如…他们之间的密信原件，或者关键的经手人证！”
他看向沈远山：“文瑾兄在信里提到，他手中还有一些关键物证，并未随身携带，而是藏于他处。远山，他可有对你提及下落？”
沈远山摇了摇头：“苏先生只给了学生那封警示信和一份抄录的账册关键页，并未提及其他物证所在。”他忽然想起魏老的话，“不过，学生之前在躲避追捕时，遇到一位隐世的魏老，他曾是周文焕心腹，提及周文焕与京城往来，似乎有一批极其隐秘的原始信函，藏得极深，连他都不知具体所在。”
“魏老？”李贞若有所思，“可是二十年前漕案那个…”
“正是。可惜…魏老为了护住这本账册，已遭毒手…”沈远山神色黯然。
李贞叹了口气：“可惜了一位义士。”他沉吟片刻，忽然问道：“远山，你可知周文焕在青州，除了知府衙门，最常去、或者，最放心的地方是哪里？”
沈远山仔细回想了一下，不确定地：“周文焕此人极其谨慎多疑，府衙后院是他的地盘，守卫森严。若最放心的地方…学生曾听人私下议论，他似乎在西山有处别院，名为‘听雨轩’，不常去，但每次去都极为隐秘，连府里的下人都很少跟去。”
“西山别院…听雨轩…”李贞眼中精光一闪，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狡兔三窟，越是这种看似不常去的地方，越可能藏匿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猛地站定，看向沈远山和韩冲，语气变得坚决：“远山，韩壮士，本官需要你们再冒一次险！”
沈远山和韩冲对视一眼，齐声道：“大人请讲！”
“本官明日便会以巡按名义进驻青州府衙，公开审理苏太医一案，以此吸引周文焕及其党羽的注意力。”李贞压低声音，语速加快，“而你们，要趁此机会，秘密潜入那西山别院‘听雨轩’，寻找周文焕与京城往来的密信原件！那是能将他们一棍子打死的关键！”
潜入知府的秘密别院？这风险可比之前山林逃亡还要大！那里必然是龙潭虎穴，守卫绝不会松懈！
沈远山感到手心有些冒汗，但他没有任何犹豫，用力点头：“学生义不容辞！”
韩冲也抱拳道：“韩某愿往！”
大牛和黑子更是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俺们也去！娘的，正好找周扒皮算算账！”
李贞看着眼前这几个伤痕未愈却斗志昂扬的年轻人，心中感慨，郑重道：“好！本官会派两名得力可靠的好手协助你们，他们擅长潜行追踪。记住，此行凶险万分，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若事不可为，立刻撤回，我们再想他法！”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青州城的方向，夜色已然降临。
“周文焕此刻，恐怕已知晓本官到来，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李贞冷笑道，“但他绝对想不到，我们的目标，会是他那看似最安全的‘听雨轩’。”
他转过身，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明暗不定。
“不过，你们要千万心。周文焕经营青州多年，眼线遍布，那别院之内，恐怕不止有明哨暗卡那么简单…”
“据本官暗中查知，那别院里，似乎还养着一些…来自江湖邪派的亡命之徒，专司替他处理见不得光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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