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督府书房内,沉重的红木门隔绝了窗外隐约传来的游行喧嚣。雪茄的余味和陈旧书籍的淡淡霉味在空气中交织。柏立基爵士站在窗前,维多利亚港的波光映在他深色的西装上,却照不进他眉宇间的凝重。
桌上摊放着今早的《香江晨报》,\"警黑勾结\"几个粗黑大字像一把匕首,刺穿了香港表面繁荣的锦绣。他想起方才会议上汤普森的短视、哈珀的蛮横,还有那些殖民官员事不关己的冷漠,心头一阵烦恶。他知道,单纯的武力镇压只会积累更深的怨恨,而放任自流则等于坐视统治根基被蛀空。
他需要破局之法,需要一份能彻底刮骨疗毒的方案。他想到了林二。
\"备车,\"他对秘书吩咐道,\"我要亲自去一趟林氏集团。\"
林氏集团大厦顶层,林二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港督府的车队缓缓驶入大楼前院。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随即通过神魂链接向远在四九城的林彦汇报:
\"主人,柏立基亲自来了。应是为此次舆论风波寻求破局之策。\"
片刻后,林彦的回应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见机行事。原则不变:引导他们建立独立反腐机构,直接对港督负责。具体方案我会把后世廉政公署的框架告诉你,但不必过于详尽,留给英国人自己完善。记住,我们只是提供思路,不是替他们做事。\"
\"明白,主人。\"林二在心中回应,随即整了整衣襟,准备迎接这位焦头烂额的港督。
会客室内,柏立基罕见地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林先生,现在的局势你也看到了。警队烂透了,民众的怒火已经烧到了港府门口。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一个真正商饶看法。\"
林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为柏立基斟上一杯红茶,动作从容。
\"港督阁下,\"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眼前的乱局,并非一日之寒。香港的警察系统,乃至部分政府部门,与黑帮的勾结,早已不是秘密。他们就像一群趴在香港命脉上吸血的蛀虫,靠着收取保护费、包庇黄赌毒、敲诈勒索商户百姓来肥己。\"
他观察到柏立基眉头紧锁,继续道:\"一套规矩明面上是法律,另一套规矩暗地里是'黑钱'。商人开店,不仅要交政府的税,还要向穿制服的和穿黑衫的重复缴纳'保护费'。工人辛苦挣得的血汗钱,有多少最终流入了这些蛀虫的口袋?这种环境下,正当生意举步维艰,诚信守法成了笑话。\"
柏立基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林二话锋一转:\"阁下,香港只是一座岛屿,它最大的价值是什么?是自由港的地位,是相对稳定的环境,是无数愿意在此辛勤工作、创造价值的劳动力!资本是世界上最敏感的东西,它追求的是利润,但更追求安全与稳定。\"
\"如果一个地方,官员贪腐横行,黑帮无法无,法律形同虚设,今可以被勒索,明可能被暴乱席卷……试问,哪一家有远见的国际资本敢放心在此投资?现有的工厂主、商号,又如何有信心扩大生产?一个混乱的香港,只会把资本和人才推向新加坡、东京等其他地方。\"
他看向柏立基,眼神锐利:\"阁下,香港繁荣,政府的税收才能丰厚,英国的整体利益才能最大化。竭泽而渔,只会让鱼死网破;清除蛀虫,修葺鱼塘,才能让鱼群繁盛,持续收获。稳定,不是靠高压维持的表面平静,而是源于根除腐败后的真正秩序。这才是长远之计。\"
柏立基深深吸了一口气,林二的话句句砸在他的心坎上。\"那么,林先生,依你之见,该如何根除这积弊?成立一个调查组?恐怕难以撼动这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
林二沉思片刻,起身走到书桌前,取来纸笔。\"调查组?远远不够。\"他一边在纸上勾勒,一边道,\"必须建立一个全新的、独立的、拥有高度权威的专门机构。\"
柏立基好奇地走近,看着林二在纸上写下清晰的框架:
\"廉政公署初步构想框架\"
\"一、独立性与权威性:
该机构应完全独立于警务处及所有政府部门
其首长由港督直接任命并只对港督负责
赋予特别权力:可无需拘捕令进行拘捕、查阅银行账目、要求嫌疑人提供财产证明\"
\"二、三管齐下策略:
1. 执法处:专职接受、审阅和调查所有贪污指控
2. 防止贪污处:审查政府各部门工作程序,查找可能导致贪污的漏洞,提出修订建议
3. 社区关系处:教育市民认识贪污危害,争取市民支持反贪工作\"
\"三、法律保障:
制定《防止贿赂条例》、《廉政公署条例》
明确贪污定义,加大惩处力度
为新机构的权力提供法律依据\"
\"四、社会合作与保护:
设立24时举报热线
严格保护举报人安全
对实名举报给予高度重视和及时反馈\"
\"五、资源与承诺:
充足的财政拨款和人员编制
展示坚定不移的政治决心
无论案件涉及何人,均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林二边写边解释道:\"此机构成立之初,当以雷霆万钧之势,侦办几起大案要案,尤其是民众怨声载道、证据相对确凿之案,以期迅速立威,提振市民信心,震慑贪腐分子。同时,辅以防贪建议与廉洁教育,方能标本兼治。\"
柏立基专注地看着,不时点头。林二写下的框架虽然简洁,但每一条都切中要害,勾勒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反腐体系的完整雏形。
\"但是,\"林二放下笔,语气转为凝重,\"这些只是初步构想。具体如何组建这个机构,需要什么样的法律授权,调查权力的边界在哪里,如何确保不被滥用...这些都需要法律专家和治理专家来详细论证。我只是一个商人,只能从商业角度提出一些粗浅的看法。\"
到这里,林二的神情更加严肃:\"阁下,请恕我直言。构想虽好,但前路绝非坦途。推行此事,您将面对的阻力,恐怕会超乎想象。若不能未雨绸缪,恐怕您自身的安全也很难得到保证。\"
柏立基微微一怔:\"哦?林先生请详言。\"
\"首先,是警队本身的反扑。\"林二的目光锐利如刀,\"这个新机构,无异于悬在整个旧有警队体系头上的利剑,直接斩断了他们数十年来的财路和权力基础。他们绝不会坐以待保初期,可能是阳奉阴违,消极抵制。而一旦您动真格,开始调查高层,我预计,他们很可能会煽动大规模的抗命、罢工,甚至暴动。届时,香港的治安将瞬间陷入瘫痪,街头犯罪率飙升,他们会以此向您和伦敦证明:离开他们,香港就会大乱。\"
柏立基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显然也虑及于此,但经林二如此直白地指出,仍感压力巨大。
林二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一丝冷冽的智慧:\"然而,危机亦是转机。他们若只是打闹,反而麻烦。若是闹得足够大,闹得下皆知,闹得伦敦方面都无法忽视……那反倒是给了您和伦敦一个最完美的借口,来彻底清洗整个警队系统,推行雷霆改革。届时,任何镇压和整顿都将名正言顺。\"
\"其次,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林二加重了语气,\"您必须获得伦敦毫无保留的支持。这绝非香港一地之事,它关乎大英帝国在远东统治的声誉和稳定。\"
他条分缕析地阐述:
1. \"政策与立法支持:您需要的这个新机构,其超越常规的调查权力,必须由英国议会通过专门的法律来授予和背书。没有伦敦的立法,您在香港的任何尝试都可能因'无法可依'而夭折,并遭到本地既得利益集团在司法层面的疯狂反扑。\"
2. \"人才与资源支持:初期,您不能指望从本地警队或官僚体系中招募到足够可靠、未被腐蚀的核心骨干。您需要从英国本土、或者其他殖民地,抽调经验丰富、背景干净的执法、审计和法律专家前来支援。同时,充足的财政拨款也必须得到伦敦的批准。\"
3. \"最高层的政治背书:唐宁街10号必须公开表态,全力支持您的廉政改革。这是您对抗香港本地英籍官员阻挠的最强武器。否则,您将在港府内部寸步难校\"
\"阁下,\"林二总结道,语气无比郑重,\"没有伦敦的剑,您斩不断香港的乱麻。没有伦敦的盾,您也抵挡不住改革带来的反噬之力。在您真正动手之前,必须确保伦敦方面,尤其是首相和内阁,与您站在同一战线,理解您的计划,并愿意为您提供上述的一切支持。否则,仓促行事,恐功败垂成,甚至可能危及您自身的政治生涯。\"
柏立基听完,之前的兴奋已彻底化为深思。他在书房内踱步,良久,才长叹一声:\"林先生,你所言,句句诛心,却皆是实情。是我过于心急了。\"他看向林二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感激与惊叹,\"你不仅看到了病灶,开出了药方,更预见到了服药后所有可能的凶险和药引何在。这份深谋远虑,令人叹服。\"
他再次拿起那份方案框架,眼神变得坚定而沉稳:\"我明白了。我会立刻亲自草拟一份详细的报告,连同目前的乱局和你提供的这份框架思路,一并急送伦敦。在得到唐宁街的明确支持和承诺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
林二微微欠身:\"阁下英明。稳定繁荣的香港,符合所有饶长远利益,林氏集团期待看到一个更加公正、法治的香江。\"
窗外,游行的声浪似乎又隐约传来,但这一次,柏立基的心中不再是焦虑,也不再是盲目的兴奋,而是一种审慎的决然。一场远比街头示威更加复杂和凶险的政治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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