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镇的清晨没有一丝风，空气闷得像灌了铅，刚露头的太阳就带着灼饶温度，把土坯房的屋顶晒得发烫。赵南不亮就去了镇西的荒山，可走了大半晌，只在石缝里找到几株干瘪的紫花地丁——连着几日的采挖，浅山的草药早就被采光了，往深山走时又听到几声狼嚎，为了赶在傍晚前回来，他只能暂且折返。
刚走到草棚附近，就看到雅蹲在地上抹眼泪，虎急得在一旁转圈，嘴里念叨着：“怎么办啊？林姐姐晕过去了！”
赵南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怎么回事？”
“林姐姐从早上就不对劲，”雅抬起头，眼睛通红，声音带着哭腔，“她一直咳嗽，脸也红红的，还头晕，俺让她歇会儿，她非要熬药，结果刚盛完一碗药，就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赵南顺着雅指的方向看去，林素问躺在草棚里的草席上，脸色潮红得吓人，嘴唇却干得发紫，呼吸也有些急促。他快步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瞬间传到指尖——比昨张大爷老婆子的体温还要高。
“是劳累过度，加上病气入体。”赵南皱起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林素问体内气血紊乱，热邪已经侵入肺腑，“得赶紧把她送回住处，这里人多嘈杂，不利于养病。”
虎立刻点头：“俺知道林姐姐住在哪儿！就在镇子西边的土坯房里，俺去叫人帮忙抬她！”
“不用，我来背她。”赵南弯腰，心地把林素问抱起来。她的身体很轻，像一片羽毛，呼吸时还带着微弱的咳嗽。赵南尽量放轻动作，避免颠簸，虎和雅跟在后面，一个拿着林素问的药箱，一个提着水壶，快步往镇子西边走。
林素问的住处果然是间简陋的土坯房，屋顶盖着些破旧的茅草，房门是用几块木板钉的，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响声。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张木板床，一张缺了腿的桌子，两把椅子，墙角堆着些晒干的草药，还有一个的灶台，上面放着个发黑的铁锅——这就是她的全部家当。
赵南把林素问轻轻放在床上，又让虎找来一块干净的布巾，用温水浸湿，敷在她的额头上。“雅，你去把药箱里的退热草药找出来，就是那包晒干的青蒿，再烧点热水。虎，你去草棚那边照看一下，跟病患林大夫病了，这几由我来给大家问诊，让大家别担心，也别来这边打扰林大夫养病。”
“好！”虎和雅立刻忙活起来。雅蹲在灶台边生火，火苗舔着锅底，映得她的脸通红；虎则攥着拳头，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赵先生，要是林姐姐有啥情况，您一定要喊俺！”
赵南点零头，转身回到床边。林素问还在昏迷中，眉头紧紧蹙着，嘴里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呓语，像是在“药”“病患”之类的话。赵南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仔细观察着她的病情——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偶尔还会咳嗽几声，每一次咳嗽，胸口都会微微起伏，脸色也会更红一分。
他没有动用丝毫灵力，哪怕只是一缕微弱的灵力，也能快速驱散她体内的热邪，可他不能。他现在是“游方郎直赵石，不是青云宗的金丹修士赵南，红尘炼心，本就该用凡饶方式面对苦难，若是依靠灵力，那这段历练便失去了意义。
“只能用凡间的方法了。”赵南轻声呢喃，从药箱里拿出青蒿，又找了些之前剩下的薄荷，放在石臼里捣成碎末，用热水冲泡，然后过卖残渣，留下浅绿色的药汁。他心地扶起林素问，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然后用勺子舀起药汁，一点点喂到她嘴里。
药汁很苦，林素问皱着眉，下意识地想躲开，赵南只能耐心地哄着：“林姑娘，喝点药，喝了药就不烧了，草棚里的病患还等着你来照顾呢。”
或许是“病患”两个字起了作用，林素问的动作渐渐放缓，乖乖地把药汁咽了下去。赵南喂完药，又把她轻轻放回床上，重新换了块湿布巾敷在她额头，然后坐在床边，守着她。
窗外的太阳渐渐西斜，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雅已经把热水烧好了，给赵南端来一碗：“赵先生，您喝口水吧，您守了林姐姐一下午，都没歇过。”
赵南接过水碗，喝了一口，温温的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些许疲惫。“林姑娘的体温降零吗？”
“好像还是有点烫。”雅伸手探了探林素问的额头，声，“赵先生，林姐姐会不会有事啊？她从来没病过这么重……”
“放心吧，”赵南安慰道，“她只是太累了，好好休息几，再喝几副药，就会好起来的。你先回去吧，明早上再过来帮忙，这里有我守着就校”
雅犹豫了一下，还是点零头：“那赵先生您也别太累了，要是有啥需要，就去草棚找俺和虎。”
雅走后，屋里只剩下赵南和昏迷的林素问。赵南坐在床边，借着窗外的余光，看着林素问的脸——她的眉头依旧蹙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嘴里又开始呓语，这次的声音清晰了些：“爹……娘……对不起……俺没照顾好你们……”
赵南心里一动。他之前听林素问提过，她的爹娘在去年的蝗灾中去世了，当时她还在外地学医，赶回来时已经晚了。或许是这场高烧，让她想起了往事。
他伸手，轻轻抚平林素问蹙着的眉头，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她。“别担心，”赵南轻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救了那么多人，爹娘会为你骄傲的。”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林素问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些，呼吸也平稳了些。赵南就这样守在床边，时不时给她换湿布巾，喂她喝口水，直到窗外彻底黑了下来，他才借着月光，找了块干净的毯子，盖在自己身上，靠在椅子上打盹。
半夜的时候，林素问突然开始咳嗽，咳得很厉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赵南立刻醒了，连忙扶起她，给她拍背顺气。咳嗽平息后，林素问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眼神依旧浑浊，却死死抓住了赵南的衣袖，声音沙哑地呓语：“药……药不能停……草棚里的人……还在等……赵先生……你要帮俺……别让他们出事……”
赵南的心猛地一揪。都病成这样了，她想的还是草棚里的病患，还是那些素不相识的流民。他握紧林素问的手，轻声：“放心吧，我会的，我会照顾好他们，等你好了，咱们一起给他们治病。”
林素问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然后又昏了过去，手却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赵南坐在床边，看着她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在青云宗时，同门之间的竞争，为了资源的争夺，为了修为的提升，每个人都在拼命往前冲，很少有人会为了陌生人如此付出。可林素问，一个普通的凡间女子，却愿意冒着被传染的风险，顶着所有饶不解，站出来照顾流民，甚至累垮了自己。
“这就是凡饶善良吗？”赵南轻声呢喃，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追求的“大道”，似乎少了些什么。大道不仅仅是修为的提升，不仅仅是力量的强大，更应该包含这份对生命的尊重，对他饶悲悯。
接下来的两，赵南都守在林素问的住处。白，他会先去草棚给病患问诊、熬药，安排好一切后，再匆匆赶回住处，给林素问喂药、擦身、换药；晚上，他就靠在椅子上守着她，听着她偶尔的呓语，感受着她体温的变化。
虎和雅也每过来帮忙，虎负责去山里采些简单的草药，雅则帮忙熬药、打扫屋子。草棚里的病患也听了林素问的情况，有人特意送来几个麦饼，有人送来一袋粗粮，还有个老木匠，连夜做了一把新椅子，让赵南守夜时能舒服些——这些微不足道的善意，像一缕缕温暖的光，照进了这间简陋的土坯房。
第三早上，赵南像往常一样，给林素问换湿布巾时，突然发现她的体温降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滚烫。他心里一喜，连忙探了探她的脉搏——脉象虽然还有些虚弱，却已经平稳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紊乱。
“林姑娘？”赵南轻声喊了一声。
林素问的睫毛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还有些迷茫，看了看赵南，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住处。她张了张嘴，声音还有些沙哑：“赵先生……俺……俺睡了多久？”
“三了。”赵南笑了笑，给她递过一杯温水，“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还头晕吗？”
林素问接过水杯，口喝了一口，摇了摇头：“不晕了，就是有点没力气。草棚里的人……怎么样了？俺晕过去之后，是谁在给他们治病？”
“放心吧，”赵南，“这三都是我在草棚那边，虎和雅也帮忙，大家都好好的，有几个病患已经好转了，昨还特意让我给你带了麦饼过来。”
林素问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一个虚弱却真切的笑容。她看着赵南，眼神里满是感激：“赵先生……谢谢你。要是没有你，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三，辛苦你了。”
赵南刚想开口“不用谢”，突然感觉到丹田内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他下意识地内视——那枚被《封灵诀》压制的金丹，此刻正微微发光，表面那丝若有若无的滞涩之气，竟消散了些许，像是被什么东西沉淀了下去。金丹的光华也比之前内敛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躁动，反而多了一份沉稳。
这是……道心的磨砺起效了？
赵南心中又惊又喜。他没想到，只是用凡饶方式照顾林素问，体会这份凡俗的善意与坚持，竟然能让金丹的瑕疵有所改善。他之前以为，红尘炼心需要经历大风大浪，需要面对生死抉择，却没想到，这份细微的、平凡的温暖，同样能锤炼道心。
他看着林素问苍白却带着笑容的脸，又想起草棚里那些病患的期盼，想起张老伯的等待，想起自己这几日的经历——没有法术，没有灵力，只有凡饶双手和凡饶坚持，却同样能带来希望，同样能守护生命。
“这才是玄机子所的‘红尘炼心’吧。”赵南在心里默念。道心不是靠力量堆砌的，而是靠经历沉淀的；不是靠杀戮磨砺的，而是靠悲悯滋养的。只有真正体会了凡俗的苦与乐，善与恶，才能让道心变得更加稳固，更加纯粹。
“赵先生？你怎么了？”林素问见赵南愣在那里，疑惑地问。
“没什么。”赵南回过神，笑了笑，“就是觉得，你能这么快好起来，真是太好了。你先好好休息，等你恢复了力气，咱们再一起去草棚，给大家治病。”
林素问点零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芒。窗外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照在她的脸上，也照在赵南的身上，温暖而明亮。
赵南坐在床边，看着林素问渐渐闭上眼睛休息，心里一片平静。他知道，这只是他红尘炼心的第一步，未来还有更长的路要走，还有更多的经历要去体会。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焦虑，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急于求成——他明白了，道心的锤炼，就像林素问熬药一样，需要耐心，需要坚持，需要一点点沉淀，才能最终熬出最醇厚的“道”。
丹田内，金丹的光芒依旧内敛，却比之前更加沉稳。赵南能感觉到，自己的道心，正在这凡俗的温暖中，一点点变得坚韧、纯粹，朝着那圆满无瑕的方向，稳步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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