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茶楼之约
三日转瞬即逝。
这日，沈清璃依旧是一身素雅打扮，月白上衣配着水青色马面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珍珠簪，清丽脱俗，却不失大家风范。她只带了沉稳的豆蔻随行，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准时来到了位于京城最繁华地段的一品香茶楼。
茶楼伙计显然早已得了吩咐，见沈清璃出示了一枚看似普通的木制号牌（由墨韵斋掌柜提前送来），立刻恭敬地将她引至三楼的字乙号静室。
静室门外守着两名气息内敛、眼神锐利的侍卫，见到沈清璃，微微颔首，无声地推开榴花木门。
室内，檀香袅袅，陈设清雅。萧景珩已然在座，他今日未着彰显身份的世子冠服，只穿了一身玄青色暗纹锦袍，玉冠束发，少了几分战场杀伐的凛冽，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雍容。他正垂眸煮水，动作行云流水，自有一股沉静气场。
听到开门声，他抬眸看来。
目光相接的刹那，沈清璃能感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审视与探究，如同锐利的鹰隼，但很快便收敛于平静无波的深潭之下。
“沈姐，请坐。”萧景珩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他抬手示意对面的座位。
“萧世子。”沈清璃微微颔首，从容落座，姿态不卑不亢。豆蔻则安静地退至门外等候。
室内一时寂静，只有红泥炉上泉水将沸未沸的轻微咕嘟声。两人都非喜好寒暄客套之人，短暂的沉默反而是在彼此衡量。
最终还是萧景珩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执起刚刚沸起的泉水，动作优雅地烫杯、置茶、高冲、低泡，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将一盏色泽清亮、香气清幽的茶汤推至沈清璃面前。
“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还算入口。”
沈清璃道了声谢，端起茶盏，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温热，轻轻嗅了嗅茶香，然后浅啜一口。茶汤入口甘醇，齿颊留香，确是上品。但她心知，今日并非只为品茶而来。
“茶是好茶，世子更是雅人。”沈清璃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看向萧景珩，“不知世子今日邀清璃前来，所为何事？”
萧景珩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眸，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带着一丝欣赏。他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尤其是如此年轻又沉得住气的聪明人。
“沈姐是爽快人，那萧某便直言了。”萧景珩也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而专注，“宫宴之事，秋水庄之变，乃至近日沈府内宅风波，姐之能，已初现端倪。尤其是那份……远超常饶‘先见之明’。”
他刻意加重了“先见之明”四个字，目光紧紧锁住沈清璃，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沈清璃心中微凛，知道这是摊牌的时刻。她并未否认，也未承认，只是淡淡道：“些许运气，加上几分观察罢了，当不得世子如此赞誉。”
“运气？观察？”萧景珩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了然，“若仅是运气与观察，姐又如何能精准破坏苏浅月的布局，又如何能提前洞悉孙姨娘与那丫鬟的阴谋？沈姐，明人面前不暗话。你的这份‘能力’，于我而言，有极大的价值。”
他不再绕圈子，直接抛出了合作的砝码：“我可以为你提供庇护，让你在一定程度上免受端王府的直接打压。我麾下的部分资源，包括情报、人手，在必要时可以为你所用，助你应对来自苏浅月乃至沈府内部的麻烦。”
条件很诱人，但沈清璃知道，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那么，世子需要清璃做什么？”她直接问道。
萧景珩目光深邃：“我需要你这份‘先见之明’，为我，也为靖国公府，规避一些潜在的风险。朝堂争斗，波谲云诡，有时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你的能力，或许能为我们指明一些方向。”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外，沈姐身处内宅，令尊身为吏部官员，令母亦有入宫请安的资格。我需要你，利用你的身份和渠道，为我留意后宫动向，以及……京城贵妇圈中流传的、可能关乎朝局的消息。有些信息，往往藏在闺阁闲谈与妇人琐事之中，是男子难以触及的角落。”
沈清璃静静听着，心中已然明了。萧景珩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偶尔提供预警的合作者，更是一个能够嵌入内宅与后宫信息网络，为他提供独特视角和关键情报的……“谋士”，或者，一枚安插在敌人视野盲区的棋子。
他欣赏她的能力，但也试图将她纳入他的体系，为他所用。
这并非她想要的。
她重生归来，费尽心力挣脱沈家的桎梏，获得秋水庄这一方地，为的是掌握自己的命运，而非从一个牢笼跳入另一个看似华丽却同样受制于饶牢笼。
室内再次陷入沉默，茶香氤氲，气氛却有些凝滞。
萧景珩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应。他有足够的自信，面对端王府的压力和沈府内部的倾轧，他提供的条件，对目前的沈清璃而言，是最优的选择。
良久，沈清璃抬起眼眸，目光清亮而坚定，迎上萧景珩审视的目光。
“世子的条件，确实诱人。清璃也相信世子的诚意。”她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合作，可以。”
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神色。
然而，沈清璃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微微挑眉。
“但是，”沈清璃话锋一转，清晰地道，“我需要保独独立的行动权。”
萧景珩眸光微动，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在预料之郑他并未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解释。
“清璃并非不愿听从世子调遣，也深知合作需诚意与付出。”沈清璃不疾不徐地解释道，“然，清璃之‘先见’，有时源于直觉，有时源于琐碎信息拼凑，并无定法。若事事需向世子报备请示，恐失其灵动与先机。且，清璃亦有一些……私事需处理，望世子理解。”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郑重：“清璃可以承诺，在关乎世子及靖国公府重大利益、或可能影响合作大局之事上，必会提前知会，并与世子商议。但日常行事，探查消息，乃至经营自身，清璃希望能保有自主之权。这，亦是清璃的底线。”
她这番话，既表明了合作的诚意，也划定了自己的界限。她可以成为他的盟友，他的情报来源，但绝不会成为他麾下唯命是从的附庸。
萧景珩凝视着眼前这个年纪虽轻，却心思缜密、魄力不凡的少女，眼中原本的审视与衡量，渐渐被一种更深的、带着浓厚兴趣的光芒所取代。
他见过太多人，或谄媚依附，或畏惧退缩，或野心勃勃。却少见如此清醒、如此懂得在绝境中为自己争取空间和主动权的女子。
保持独立行动权……这意味着她并非完全依赖他，她有自己的规划和目标。这样的盟友，或许更难以掌控，但也可能……更有价值，更值得期待。
寂静在茶室中蔓延，唯有茶香无声流淌。
终于，萧景珩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向沈清璃微微示意，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可。”
他应允了。
独立的盟约达成！沈清璃以智慧和魄力，为自己赢得了宝贵的自主空间。然而，这份建立在“先知”能力上的合作，基石是否牢固？当萧景珩发现她能力的真正秘密，或者当她的“私事”与他的利益产生冲突时，这份盟约又将面临怎样的考验？而此刻，茶楼之外，一双阴鸷的眼睛，正透过人群，死死盯着一品香的招牌……危机，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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