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岁眼睛一亮，接过油纸包，顺道把扇子塞进季影手里，“谢谢大哥哥！你帮我看着点儿火候，我这去找沈姐姐给你瞧瞧！”
“哎！等等！”季影连忙叫住她，脸上堆起温和的笑容，“不急不急，沈大夫肯定在忙。我这伤缓缓就好，正好跟你聊聊，解解闷。”
寒岁打开油纸包，丢了两颗蜜饯进嘴里，笑得更甜，“聊呗！手上别停啊！快扇风，火太药效不好啦！”
“好嘞！”季影赶紧扇风，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前厅方向，压低声音，“寒岁妹妹，我看沈大夫年纪轻轻的，医术就这么高明，真是难得。她多大了？看着也就十八九的样子吧？”
“你问我沈姐姐呀！”寒岁嚼着蜜饯，含糊不清道，“她好像三十来岁了吧。”
“三十？！”季影瞪大眼，那沈医女虽然脸上带伤，但怎么看也没有三十岁啊！难不成是自己眼拙？
寒岁抻着脖子往前厅方向瞅瞅，见没人过来才神秘兮兮凑近季影，“我跟你哦，我可是看在你给我带这么多好吃的份儿上才告诉你哒！你可别跟别人哦！”
得季影举手保证绝不泄密，寒岁才继续道，“你知道我沈姐姐脸上那伤疤咋来的吗？”
“怎么来的？”季影神色一肃。
寒岁吧唧吧唧又嚼了颗蜜饯，“扇风啊！”
季影忙把扇子抡得呼呼响，寒岁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我沈姐姐年轻的时候那可是干过大事儿的！城外十里坡上有过大虫你知道吧？当年大虫为祸乡里，吃了好些人呢！那我沈姐姐她... ...”
“等等等...等会儿！你不会想你沈姐姐是打虎英雄吧？”沈医女那身板儿怎么看也不像练家子吧！
“啧！大哥哥你是不是傻？”寒岁翻了个白眼，又丢颗蜜饯进嘴里，“我想我沈姐姐给打虎英雄看过伤，妙手回春！”
“可...这跟沈大夫脸上的伤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关系呀！”寒岁拿起抹布垫在手上，掀开药壶瞅一眼，“呦！哥哥扇得真好，药煮好啦！”
着，寒岁端起药壶就走，突然又回身看向一脸生不如死的季影，“对啦，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呀？见好几回了，我还不知道呢！”
“李二。”季影咬牙切齿挤出两个字，连瘸都忘了装，飞快走出济世堂后院，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股子忍辱负重的味道。
“老二慢走啊！”
眼看着季影在门槛上绊了个趔趄，寒岁偷笑，转身便见后屋门缝开着，露出一张苍白却异常冷峻的脸庞。
陆云归醒了？！
寒岁吓得手一哆嗦，滚烫的药汁在药壶里晃荡，险些溅在手上，寒岁忙将药壶放回炉子上，脸上立刻绽开惊喜的笑容，“大哥哥你醒啦！我去叫沈姐姐！”
“且慢。”
陆云归扶着门框，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额角甚至沁出细密的冷汗，显然是强撑着才走出来。他深邃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寒岁，“我昏睡多久了？”
寒岁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十五吧，你昏迷这段时间都是沈姐姐照顾你的，要不是沈姐姐医术高明，你早就死啦！”
陆云归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锁着她，“刚才那人你认识？他都问了些什么？你又答了什么？”
季影作为三皇子身边的侍卫，陆云归见过不止一次，又怎会不认识。他如今身受重伤，又昏睡多日，必须弄清楚三皇子的侍卫找来这里究竟所图为何！
寒岁到底是个孩子，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气势所慑，缩了缩脖子。她万万不敢拿糊弄季影的手段来对付陆云归，手无意识地捏紧了衣角，刚要开口，就听见一阵又轻又稳的脚步声缓缓而来。
“陆大人醒了？”
沈怀薇步履从容，自前厅门而来。午后的阳光斜斜地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女子沉静柔和的轮廓，脸上那条醒目的伤疤倒也衬得她眉宇间多了份坚韧的气质，望之，令人不由自主的感受到熨帖的安宁。
“药好了，去端来给陆大人。”
寒岁立刻应声，将药壶里的药汁倒入碗中，递给陆云归。
陆云归接过药碗，甚至没有吹一吹那滚烫的热气，仰起头，几大口便将那碗苦得钻心的药汁一饮而尽。
“多谢沈大夫救命之恩。”
沈怀薇脸上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神情，她看着陆云归依旧苍白的脸色，声音平和，“陆大人客气了，医者本分而已。陆大人既然已经醒了，便可以离去，筋骨之伤静养即可。只是余毒深入脏腑，非朝夕可除。仍需每隔七日来此施针一次，辅以汤药，方能彻底拔除，不留隐患。切记，不可间断，更不可妄动内力，否则前功尽弃，恐有性命之忧。”
陆云归微微颔首，审视的目光落在沈怀薇脸上，“沈大夫既知晓陆某身份，为何不早早将陆某交给锦衣卫同僚，也可免去许多麻烦。”
寒岁抱着空碗，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大眼睛不安地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是啊，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啊！重伤落入民间医馆，寻常百姓避之不及，唯恐沾染麻烦，为何沈姐姐一介医女偏要留下他？这可不好解释啊！
沈怀薇神色依旧，如同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大人深夜重伤坠入医馆后院，气息奄奄，流血不止，更兼剧毒攻心，稍有挪动便会性命不保。身为医者，怀薇无法见死不救，此其一。”
沈怀薇抬眼，迎向陆云归的目光，继续道。“其二，大人擅蹊跷，所中之毒十分罕见，怀薇若贸然将大人交出，恐非救人，反成害人。不若等大人醒来，自行离去，至少可保大人一命。”
陆云归深深看着沈怀薇，锐利的目光渐渐缓和，双手抱拳一揖，郑重道，“多谢沈大夫救命之恩。”
分明是同样的话，沈怀薇这次却坦然受了他的礼。
陆云归直起身，声音恢复了几分属于指挥使的沉稳，“稍后，陆某会派人将诊金送来。”
沈怀薇却轻轻摇头，目光落在院中那片生机勃勃的药圃上，“大人能秉公执法，护一方百姓安宁，便是对济世堂最好的回报了。”
陆云归微微一怔，她的话语意有所指，却又点到即止，他不再赘言，“沈大夫高义，陆某铭记于心，告辞。”
陆云归转身，步伐虽因伤势而略显缓慢，但背脊挺得笔直。走出几步，陆云归又停下脚步，沉声提醒，“沈大夫，近日若有不明之人窥探医馆... ...”
“陆大人放心，济世堂不曾收留过任何官府中人。”
陆云归收回目光，不再停留，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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