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之上，八月十五的琉璃盏映着粼粼波光，三百六十盏灯将云海染成琥珀色。
玉帝端坐在九重阙之下，目光扫过阶前神色各异的仙神，最终落在阶下负手而立的王勃身上。
这位河水师主将的甲胄尚未褪去，肩甲上还凝着北海鲛人泪化成的冰晶，在烛火下泛着冷冽的光。
“嫦娥仙子遇刺一案，诸位可还有话？”玉帝声如洪钟，却在提及“嫦娥”二字时略显微不可察的颤音。
阶前首位的托塔李王向前一步，腰间玲珑塔微光流转：“陛下，凶器乃哪吒三太子的阴阳剑，案发时剑鞘确在贵宾室悬挂，而猪能已于广寒宫被当场格杀。此贼曾于猪悟能麾下为副将，因参与水军内讧被罚往广寒宫服刑种桂，其一直认为猪悟能被贬系嫦娥所害，近期又与广寒宫旧怨颇深，臣以为案情已明。”
殿内响起一阵低语。
哪吒垂首站在东侧，乾坤圈在腕间泛着暗红，往日神采飞扬的眉眼此刻尽是阴霾。
七日前，他本在贵宾室候场，欲以一曲《将军令》打动玉帝，谋得蓬元帅之位。却不想阴阳剑被人偷梁换柱，待他察觉时，剑锋已染了嫦娥的血——那个总在河畔舞剑的仙子。
“李王所言差矣。”王勃的声音如淬了冰的刀，划破殿内的窃窃私语，“猪能虽有动机，却无此机谋。诸位可曾想过，哪吒三太子的佩剑何等珍贵，寻常仙神近身不得，他一个猪妖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偷换？且案发当日，贵宾室结界完好，唯有持有瑶池金帖者方能出入……”他忽然抬眼，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人群中面色微变的仙官，“这金帖，究竟是谁给了猪能？”
殿内骤静。哪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怒：“你是……有人故意将我的剑势、行踪泄露给他？”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蟠桃园偶遇的那个仙娥，对方曾笑言“嫦娥仙子的穆桂英扮相真是英气”，那时他心中正烦躁，随手了句“不过是仗着玉帝偏爱”，难道……
“更可疑者，乃猪悟能旧部在河的势力。”王勃掷出一卷玉简，金光照亮殿内众人变色的脸，“末将近日清查河水军，发现猪悟能虽被贬下凡，却仍有三成兵甲暗中听从‘猪’姓令符。若猪能死后，这些势力群龙无首，最得利者是谁？”他忽然转身，直指西侧位列的枢星君，“星君近日频调水军粮草，莫非是想趁乱收编？”
枢星君连退两步，袖中令符“当啷”落地。那令符上刻着一只猪头，正是猪悟能当年的私印。
殿内哗然，玉帝拍案而起，额间青筋隐现：“好个借刀杀人！你欲借猪能之手除去嫦娥，再嫁祸哪吒，挑起仙族与妖族之争，趁机掌控河水师？”
“陛下明鉴！”枢星君扑通跪地，却仍咬着牙看向哪吒，“那嫦娥本是凡女，却屡屡越矩！木兰从军、穆桂英挂帅，哪一桩不是抢了我等仙神的风头？哪吒三太子乃灵珠子转世，竟要与一个凡人女子争蓬之位，传出去岂不让下界笑话？”
“住口！”王勃踏前一步，靴底碾碎令符，“蓬元帅掌八万水军，需的是胸有沟壑之辈，岂是你等狭隘之徒能染指？再嫦娥……”他声音微沉，“她以凡身修得仙位，每一场戏都是拿命在拼。广寒宫的桂树皆知，她练剑时指尖的血能染红三亩月壤，尔等可有半分？”
哪吒忽然想起，上月在河畔，他曾见嫦娥对着明月舞剑。她的水袖被剑气割破，却只是轻笑一声，用银河水细细缝补。
那时他只觉得她矫情，如今却突然明白，她眼中的光从来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是真的想让庭看见，凡人亦能有肝胆照乾坤。
玉帝闭目长叹，挥袖间枢星君被兵拿下。殿外忽然飘来桂花香，竟是广寒宫的玉兔抱着嫦娥的剑鞘跪了进来：“启禀陛下，这剑鞘内侧有朱砂字迹，似是凶手所留。”
王勃接过剑鞘，只见内侧果然有行字：“猪悟能虽去，河水不涸。”
他指尖一颤，忽然想起方才枢星君提及“猪”姓令符时，哪吒腕间的乾坤圈曾闪过红光——那是当年太乙真人用纣王心血炼制的法器，专破妖族咒术。
“不好！”王勃忽然拔剑，“这是调虎离山之计！真正的阴谋，是要借今日宴饮，引开诸神，血洗河！”
他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河之水竟逆流而上，化作千万道冰箭破云而来。
哪吒本能地抛出风火轮，却在看见冰箭上的猪头印记时瞳孔骤缩。原来猪能不过是枚棋子，真正的杀招，是让众人以为猪悟能余孽已除，却不知他们早已将河之水炼成了妖族禁术“血河咒”。若让这咒术入了庭，所有仙神的元丹都会被血水侵蚀，再无还手之力。
“列位护驾！”王勃大吼一声，手中长剑化作万千道水龙，与冰箭轰然相撞。哪吒紧随其后，阴阳剑终于展现真正威力，紫电劈开血云，露出云层后操控咒术的黑影——正是本该被打入阿鼻地狱的猪能！
“你以为打死我便能结案？”猪能的声音混着血水，狰狞可怖，“猪元帅了，这庭早该换换新血了！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仙神，可知道凡人修仙要吃多少苦？嫦娥能成，为什么我们就不能？”
“因为你们走了歪路！”哪吒咬牙挥剑，剑刃穿透猪能胸口的瞬间，却见对方眼中闪过一丝解脱。猪能化作黑烟前，口型无声：“替我……看看嫦娥……”
血河咒终于被扑灭时，河之水已染红半边。
玉帝面色凝重，命王勃彻查河水军，务必要将猪悟能余孽清除干净。
哪吒握着染血的阴阳剑，忽然向广寒宫方向跪下。此刻心中的愧疚，比当年剔骨还肉时更痛。
“三太子不必自责。”王勃伸手扶起他，眼中有痛惜亦有期许，“这场阴谋，本就是给我们的警示。庭不该只有仙族的规矩，亦该容得下凡饶野心。只是这野心……”
他望向际渐白的云海，“须得走正道。”
朝阳升起时，河恢复平静。哪吒将阴阳剑的剑鞘里塞进一朵刚摘的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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