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沦,万象纷呈。
夜璃感觉自己仿佛化为了无数个碎片,投入了奔腾不息的时间长河。每一朵浪花,都是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曾是凡间王朝的金枝玉叶,享尽荣华,却在国破家亡时颠沛流离,最终孤寂老死于破庙。
她曾是仗剑涯的侠女,快意恩仇,却为情所困,手刃挚爱后跳下万丈悬崖。
她曾是潜心问道的女官,清心寡欲,却在飞升雷劫中心魔丛生,魂飞魄散。
她甚至曾是一株无知无觉的草木,一轮悄然升落的日月,一颗亘古闪烁的星辰……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佛家八苦,乃至更多无法言的悲欢离合、造化弄人,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她的意识。
每一次轮回,她都如同亲身经历,所有的情感都被放大到极致。喜悦时如登极乐,悲痛时如堕深渊。她的本心,她的道念,在这无穷无尽的经历中,被反复拷问、打磨。
她为何修行?
她追求的归墟,究竟是什么?
在经历了如此多的爱恨情仇、见证了无数生命的诞生与寂灭之后,她所坚持的“修正平衡”,意义何在?
起初,夜璃还能紧守灵台一点清明,牢记自己是夜璃,是归墟的行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轮回的次数叠加,那些庞杂的记忆和情感如同厚重的淤泥,逐渐要将她那点真灵淹没。
在某一世,她成了一个被灭门的修仙家族遗孤,怀着刻骨的仇恨潜入仇敌宗门,却在日久长的相处中,与仇人之女产生了真挚的情谊。在复仇与情义之间,她备受煎熬,最终在动手的前一刻选择放弃,自我放逐,郁郁而终。那一世的悔恨与解脱交织,几乎让她道心失守。
在又一世,她成了某个走向末路的修真界的最强者,为了延续族群火种,她不得不牺牲亿万生灵,布下逆大阵,独自背负千古骂名,在无尽的孤独与自责中,看着新的纪元在旧世界的尸骸上诞生。那一世的沉重与无奈,让她对“平衡”与“代价”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有时候甚至会彻底沉溺于某一世的身份与情感中,忘记了自己原本是谁,为何而来。
“我是谁……”
“我所做的一黔…真的有意义吗……”
“归墟……寂灭……终结……这就是一切的答案吗……”
迷茫的低语,在她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回荡。
就在她的真灵即将被轮回彻底同化、消散的危急关头——
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暗金光芒,如同风暴中永不熄灭的灯塔,在她意识的最深处,顽强地亮起。
那是她与生俱来的、“魔主”与“动之极”的混沌核心!是承载了古神“烬”之传承的归墟本源!是融合了“钥”之使命的开门意志!
这光芒,照亮了她那些庞杂轮回记忆中的一个……共同点!
无论她是公主、侠女、女冠、草木还是星辰……无论她经历的是爱恨情仇还是孤独守望……在每一次生命的终点,在面对最终的“终结”之时,她所感受到的,并非只有恐惧与不甘,还有一种……释然,一种……回归本源的平静。
仿佛所有的喧嚣与执着,在归墟的面前,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生命的绚烂与挣扎,其意义并非在于永恒的存在,而在于……那独一无二的“过程”本身。而归墟,正是这万千过程的最终归宿,是赋予一前过程”以完整意义的……那个“句点”。
她修正平衡,并非为了阻止终结,而是为了维护“过程”的多样性与自然性,为了让每一个生命、每一个世界,都能按照其自身的轨迹,去经历,去绽放,然后……安然地走向那个必然的,也是唯一的终点——归墟。
寂灭,不是毁灭,而是……圆满。
“我明白了……”
夜璃那近乎涣散的意识,重新开始凝聚。无数轮回的记忆碎片,不再是她道心的负担,而是化为了滋养她理解“归墟”真意的资粮。
她的真灵自那无尽的轮回旋涡中缓缓升起,变得更加凝实,更加通透。那点暗金光芒越来越亮,最终驱散了所有迷雾与幻象。
她重新“看”到了自己——不再是任何一世的身份,她就是夜璃,是行走于寂灭与轮回之间的归墟行者。
周围的轮回景象如同潮水般退去。
她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庞大的看守者虚影之前,站在那缓缓旋转的混沌旋涡入口。星梭号在不远处悬浮,墨渊正关切地看着她。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一瞬。
但她的气息,已然发生了翻覆地的变化。不再是单纯的强大与凌厉,而是多了一种历经万劫、洞悉轮回的沧桑与平和。她的修为,在水到渠成间,悄然突破了她之前一直触摸不到的壁垒,正式踏入了……魔魂境巅峰!距离那传中的合道之境,也只有一步之遥!
“轮回百世,明心见性。”看守者那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其中的冰冷似乎淡化了一丝,“汝……已通过试炼。”
那横亘在前的、由寂灭意象构成的界限,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了其后那真正连接着……归墟之门的混沌旋涡!
“进去吧。”看守者道,“‘门’后……需要汝。”
夜璃深吸一口气,与墨渊对视一眼,点零头。
两人不再犹豫,化作两道流光,径直投向了那仿佛蕴含着宇宙终极奥秘的混沌旋危
就在他们身影没入旋涡的瞬间——
后方那维度通道中,一道被七彩秩序光芒包裹的、散发着冰冷杀意的身影,悍然冲出!
“裁决者”终于赶到!
他看到了那正在缓缓闭合的混沌旋涡,以及刚刚没入其中的夜璃和墨渊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愤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休走!”
他厉喝一声,秩序神力全面爆发,化作一道撕裂维度的审判之枪,竟要强行冲破那尚未完全闭合的旋涡,追杀进去!
然而,就在那审判之枪即将触及旋涡的刹那——
那庞大的看守者虚影,那两点黑洞般的目光,冷冷地“瞥”了“裁决者”一眼。
仅仅是一眼。
那足以弑神诛魔的审判之枪,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瞬间消散于无形。
“此乃……归墟禁地。”
“妄入者……死。”
看守者那毫无情感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宣判,响彻在“裁决者”的灵魂深处。
“裁决者”身形剧震,如遭雷击,看着那缓缓闭合、隔绝一切的混沌旋涡,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惧与不甘交织的复杂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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