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又是半个多月过去。
大同村的雪花石开采许可，依然卡在镇里，杳无音信。
初夏的燥热伴随着迟迟没有进展的焦虑，开始在村子里蔓延。村民们的热情，就像被烈日炙烤的禾苗，渐渐有些打蔫。尽管大家依然信任陈净，但私下里的议论和担忧，却一比一多。
“净娃子，这都快一个月了，镇里那帮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咋办啊？”村委会里，几个族老围着陈净，满脸愁容。
陈净却不慌不忙，给几位老人挨个续上茶水，笑着：“几位叔伯，别着急。盖房子得先打地基，地基越牢，楼才盖得越高。咱们现在，就是在打地基。”
“打地基？”
“对。”陈净胸有成竹地道，“手续上的事，我在催，这是磨洋工，急不来。但咱们自己不能闲着。石头挖出来，得有手艺变成宝贝才值钱。我琢磨着，趁着这段时间，咱们先把技术练起来。”
着，他领着几位老人来到村委会后院。
只见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搭起了一个大棚，棚下摆着十几套崭新的雕刻工具和打磨机。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在几块样品石上示范着什么，周围围着十几个村里的年轻人，看得聚精会神。
“这是我托关系，从市工艺品厂请来的退休老师傅，姓钱。从今起，他就是咱们雪花石加工厂的技术总顾问。”陈净介绍道，“咱们村的年轻人，手巧的，有耐心的，都跟着钱师傅学。等批文下来那，咱们的工人也出师了，到时候直接就能开工赚钱，一都不耽误！”
老人们看着眼前这热火朝的学习场面，听着打磨机发出的“滋滋”声，那声音仿佛不是噪音，而是未来钞票的声响。心里的焦虑和不安，顿时被这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冲淡了大半。
“还是净娃子想得周到！”
“对对，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陈净用一个巧妙的“练兵”之计，成功地将村民们的注意力从“等待批文”的焦虑中转移到了“学习技术”的期待上，再次稳住了人心。
然而，他稳得住，有人却坐不住了。
镇政府，镇长办公室里。
李卫东听着手下的汇报，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你是，那子非但不急，还在村里搞起了技术培训？”李卫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陈净或者会急得上蹿下跳，或者会扛不住压力来找自己“谈条件”，甚至可能会煽动村民闹事。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沉得住气，用一种“你卡你的，我干我的”姿态，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村里的内部压力。
“这样下去不校”李卫东狠狠地掐灭了烟头，“这子就是个泥鳅，滑不溜手。常规的拖延办法对他没用，必须给他上点猛料，打蛇打七寸！”
他眼珠一转，一条毒计涌上心头。
“去，通知镇纪委和财政所，组成一个联合工作组，就接到群众举报，要去大同村审计村务，重点查一下他们之前修路那笔账！”李卫东冷笑着下令，“我倒要看看，他一个毛头子，屁股底下能有多干净！”
这瞻釜底抽薪”，是官场上打压对手的惯用伎俩。
一旦查出经济问题，哪怕只是几百块钱的账目不清，也足以让陈净身败名裂，之前所有的威信和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第二上午，三辆黑色的桑塔纳直接开进了大同村村委会大院，气势汹汹。
车上下来七八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干部，领头的是镇纪委的周书记，一个神情严肃的中年人。
“陈净同志，我们是镇联合工作组。接到举报，你涉嫌在村务管理，特别是道路修建资金的使用上存在违规行为。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交出所有账目和票据。”周书记一开口，就给这件事定了性。
村民们闻讯赶来，将村委会围得水泄不通，看到这阵仗，人人脸上都露出了愤怒和担忧的神色。
“这是污蔑！路是净娃子带我们修的，钱都花在哪了我们都看着呢！”
“就是，你们镇里不帮忙就算了，还来找茬？”
眼看就要群情激奋，陈净却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笑容。
他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村民们安静，然后对着周书记，不卑不亢地道：“周书记，欢迎各位领导来大同村指导工作。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大同村的账，随时欢迎检查。”
着，他侧身一让，露出了办公室墙上的一面公示栏。
只见公示栏上，用最大号的字写着“大同村修路资金收支明细”，下面从水泥、沙子、石料的采购单价和数量，到雇佣挖掘机的台班费，再到给村民们发的误工补贴，每一笔支出都清清楚楚，后面还附着厚厚一沓原始票据的复印件。
在明细表的最后，是一个鲜红的签名——“村务监督组组长：王二麻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工作组的人，也包括人群里的王二麻子自己。
陈净笑着解释道：“为了保证财务公开透明，我当选村长后，就提议成立了由村民代表组成的村务监督组，专门负责监督村里的每一笔开销。前任村长王二麻子同志，经验丰富，威望也高，所以我力荐他担任邻一任组长。我们修路的每一分钱，都经过了他和监督组的亲笔签字审核。”
着，他将一本厚厚的、崭新的账本递了过去：“周书记，这是我们的总账，和墙上公示的一字不差。您可以慢慢查，仔细核对。”
周书记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精彩，像是打翻聊调色盘。
他带来的那些“专业”的审计人员，对着那面清晰到令人发指的公示墙和那本衣无缝的账本，连一个挑刺的借口都找不到。
最尴尬的，莫过于王二麻子。他被陈净当众“捧”到了监督组长的位置上，想反口自己不知道都来不及，只能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承认：“没……没错，账……账是我签的字，没……没问题……”
一场来势汹汹的“审计风暴”，就这样被陈净用一瞻请君入瓮”，化解于无形。
工作组的人灰头土脸地待了不到半时，连口水都没喝，就草草收场，狼狈地钻回车里溜了。
看着远去的汽车，村民们爆发出比上次更热烈的欢呼声。这一次，他们望向陈净的眼神里，除了敬佩，更添了几分死心塌地的信赖。
陈净微笑着向大家挥手，等众人散去，他才转身回到办公室。
桌上的老式电话，恰在此时不合时邑响了起来。
陈净拿起听筒，里面传来张工略带急促和压抑的声音。
“陈，王副市长非常重视，市里的联合调查组已经秘密出发了，直奔红旗煤矿。你自己，多加心。”
陈净挂断电话，走到窗边。
他望着湖洪镇的方向，远方的空乌云渐起，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终于要来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李卫东，你的死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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