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的坛，积雪刚被清扫过，露出青灰色的石板，空气中弥漫着松枝与柏叶的清香。祭仪式本是王朝最庄重的典礼，礼官们穿着绣着日月星辰的朝服，手持笏板肃立两侧，乐师们调试着编钟与古琴，青铜乐器在寒日里泛着冷光。可站在祭台中央的刘子业，却显得格格不入 —— 他不停地跺着脚，嫌锦袍厚重碍事，眼神扫过台下跪拜的百官，满是不耐烦的烦躁。
自刘子勋在江州起兵，各地响应的奏报就像雪片般飞来，搅得他连日睡不安稳。昨夜又做了噩梦，梦见太液池的宫女拖着他往水里拽，惊醒时冷汗浸透了寝衣。此刻站在祭台上，听着礼官冗长的祝文，看着袅袅升起的祭烟，他心里的火气越来越旺：“祭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老帮过朕什么！如今叛军四起，百姓怨声载道，这老分明就是不公！”
礼官正读到 “祈求国泰民安，皇祚永固”，听到这话吓得声音一滞，手中的祝文差点掉在地上。太常卿连忙上前，低声劝谏：“陛下，祭仪式需心诚，不可妄议威……”
“威？” 刘子业猛地转过身，腰间的玉带撞击着祭器，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指着供奉在祭台正中的昊上帝神像 —— 那尊由沉香木雕刻的神像，面容威严，身披十二章纹的衮服，是太祖皇帝亲自下令雕琢的镇国之宝。“这木头玩意儿有什么威？朕看它就是故意跟朕作对！”
话音未落，他忽然拔出腰间的佩剑，剑身在雪地反射的阳光下闪着寒光。“朕才是下之主！万民都该敬朕，何须敬你这泥胎木偶！” 他嘶吼着，对着神像的头颅狠狠砍去。
“陛下不可！” 礼官们吓得扑上前阻拦，却被侍卫死死按住。只听 “咔嚓” 一声脆响，沉香木神像的左耳被劈掉一块，木屑飞溅中，露出里面深色的木芯。刘子业还不解气，又对着神像的肩膀连砍数剑，华贵的衮服纹饰被划得支离破碎，神像手中的玉圭也被劈落在地，摔成两半。
台下的百官们吓得面如土灰，有人偷偷抬眼，看到神像被毁坏的模样，忍不住闭上眼 —— 在他们心中，这不仅是砍碎一尊神像，更是斩断了王朝与上的联系。
“够了！” 刘子业砍得手臂发酸，才气喘吁吁地停手。他将带血的佩剑扔在祭台上，剑刃上还沾着沉香木的碎屑，“这破仪式谁爱办谁办，朕不奉陪了！”
他转身就走，锦袍的下摆扫过供桌上的祭品，将盛满酒的青铜爵踢翻，酒液在雪地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侍卫们紧随其后，留下满场错愕的礼官和瑟瑟发抖的乐师。
“陛下！仪式还未完成……” 太常卿追了几步，却被刘子业回头瞪了一眼，吓得连忙止步。
刘子业的身影消失在坛的红墙后，祭台上的编钟忽然发出一声闷响，像是被寒风撞动，又像是在为这场亵渎无声哀悼。礼官们面面相觑，最终只能草草收拾残局 —— 被砍坏的神像用黄绸遮盖起来，摔碎的玉圭被收进锦盒，祝文被揉成一团扔进火盆，连祭祀用的三牲都被侍卫随意拖走，是 “带回宫给陛下加餐”。
消息传回宫中，刘楚玉正在试穿新做的狐裘，听了内侍的禀报，只是挑了挑眉：“陛下做得对，那些神像本就该由陛下支配。” 她拿起一面铜镜，看着里面映出的自己，“倒是那沉香木，劈帘柴烧可惜了，不如拿来给我雕个首饰海”
可朝堂上的气氛却凝重如冰。百官们聚在偏殿，看着从坛带回的神像碎片，无人敢话。吏部尚书颤巍巍地：“陛下此举，怕是会触怒上啊……” 话音刚落，殿外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将院中的老槐树吹得枝桠乱响，像是在应和他的话。
更让人心惊的是，仪式结束后的第三日，建康城发生了强烈的地震。太庙的梁柱裂开一道大缝，太祖皇帝的牌位从神龛上跌落，摔成两半；坛附近的百姓，夜里看到被砍坏的神像处有青光闪烁，还听到了沉闷的叹息声。
民间的流言愈发汹涌。有人 “帝震怒，要降大祸于宋室”，有人 “刘子业亵渎神明，必遭谴”，连最偏远的乡村，都有人在夜里对着月亮焚香，祈祷 “诛灭暴君，重见日”。那些逃到山林里的百姓，更是将此事当作 “意”，纷纷拿起武器响应刘子勋，连向来安分的僧壤士，都开始暗中为叛军筹集粮草。
刘子业却对这一切嗤之以鼻。他命人将那尊破损的神像扔进柴房，用劈下来的木屑烧火取暖，看着火苗舔舐着沉香木，闻着空气中浓郁的香气，竟觉得十分惬意。“什么意？什么谴？朕就是！谁敢不服，就像这神像一样，劈了便是！”
可他不知道，那把砍向神像的剑，不仅斩断了王朝的祭传统，更斩断了百姓心中最后一丝敬畏。当萧道成在军中听闻祭仪式被搅乱、神像被毁坏时，立刻召集将领们歃血为盟：“昏君连上都敢亵渎，已是怒人怨！我等举义，不仅是为了百姓，更是顺应人！”
将士们看着祭仪式上带回来的神像碎片，想起家中被强征的孩童、被屠戮的亲人，纷纷拔剑高呼：“顺应人，诛杀昏君！”
雪后的坛，只剩下空荡荡的祭台和未燃尽的香烛。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纸灰，像无数只白色的蝴蝶，在空中盘旋飞舞。那尊被砍坏的神像静静躺在柴房里，裂痕处渗出深色的汁液，像在无声地流泪 —— 或许它真的没有灵识，可百姓心中的 “”，早已随着那几剑落下，彻底倒向了反抗的一方。
当刘子业在宫中用沉香木的炭火取暖时，远方的战场上，刘子勋的军队已经渡过长江。那些曾经跪拜在坛下的百姓，此刻正推着攻城的云梯，喊着 “替行道” 的口号，朝着建康城的方向前进。而那尊被砍坏的神像，终将成为压垮这个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证明一个连神明都敢亵渎的暴君，注定要被上与万民共同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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