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暗渠迷踪
洛水溃堤处浊浪翻滚，赵五指节深深插入堤土，指尖触到一丝冰凉的金属锐角——这绝非自然垮塌应有的断面。
对岸柳林中，慕容芷的马队悄然散开成扇形，截住了几名正欲遁走的漕丁。
而柳蓁蓁的密信此刻抵达，仅八字：“长安流言，指向东宫。”
洛水溃决的汴口段，一片狼藉。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断木、碎石奔涌而下，原本坚固的新堤被撕开一道近三十丈的豁口，溃堤处土石松垮，边缘参差不齐。下游的低洼民田已成汪洋，所幸赵五此前坚持的疏散令执行及时，沿岸村落人畜已迁至高阜，未酿成更大惨剧。
赵五身着便于行动的窄袖胡服，靴裤上溅满泥点，他屏退左右随从，独自立于溃口边缘。风雨虽歇，但水汽弥漫，脚下泥土湿滑不堪。他蹲下身，不顾危险，探出半截身子，手指深深插入堤坝的断裂面，仔细触摸、辨析着土层的质感与结构。触感先是潮湿粘稠的泥土，但继续深入数寸后，指尖却猛地碰到几处异常坚硬、带有棱角的异物！他心中一震，心翼翼地抠挖，竟取出了几块棱角分明、大不一的青石碎块，以及一片边缘锐利、似被巨力撕裂的薄铁片！
“这绝非寻常洪涝所能致……”赵五眉头紧锁，心中寒意骤起。新堤夯土应均匀密实，怎会混杂如此多未处理棱角的碎石？那铁片更是蹊跷，似某种工具或构件的残骸。他立刻联想到慕容芷此前提供的线索——“永丰号”曾大量采购劣质石料和废旧铁器。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有人在新堤修筑时，便埋下了隐患！
就在这时，对岸柳林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与短促的呼喝！只见慕容芷一身利落骑装，率领十余骑慕容家精干护卫，如旋风般冲出，瞬间将几名正在溃口下游鬼鬼祟祟测量水深、形迹可疑的“漕丁” 围住。那几人见势不妙，欲夺路而逃，但慕容家的人身手矫健，几下便将他们制服。
“赵监丞！”慕容芷策马至河岸相对狭窄处，扬声道，“妹依约前来！这几人并非寻常漕丁，他们身上搜出了永丰号的私契和一笔来路不明的银钱！”她扬了扬手中几页湿漉漉的纸笺。
赵五心中豁亮，高声道：“有劳慕容娘子！且将人证物证看管好！”他立刻吩咐随行的可靠衙役，涉水过河（溃口处水流稍缓），将人犯与证物接过。初步审讯，那几人熬不过刑，很快招认是受永丰号一名管事指使，前来勘察溃口情况，并伺机散布‘新堤质量低劣，不堪一击’的谣言。
人赃并获！永丰号与溃决事件脱不了干系！
然而，就在赵五准备顺藤摸瓜，深挖永丰号之际，柳蓁蓁的飞鸽传书到了。信中内容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郎君万安。长安骤起流言，谓洛水之溃，非灾，实乃人祸，暗指郎君急功近利，督工不力，乃至酿此大祸。更险者，流言隐隐牵涉东宫属官，谓其或与郎君过往从密，有结党营私、共分漕利之嫌。此计毒甚，意在一石二鸟，既毁郎君清誉，亦动摇国本。妾已请父亲暗中查探流言源头，似与郑氏余党及宫中某些内侍有关。万望郎君速决洛水事，携铁证返京，迟则生变！”
赵五握信的手微微颤抖。对手的反扑，比他预想的更狠辣、更精准！不仅要将洛水溃决的责任扣在他头上，更要将火引向东宫，企图引发皇帝对太子势力的猜忌！若不能迅速查明真相，携铁证回京自辩，不仅自身难保，更可能卷入夺嫡的滔巨浪！
形势急转直下，时间已成为最宝贵的资源。赵五强迫自己冷静，他知道，此刻必须双管齐下，争分夺秒。
一方面，他加大了对溃堤现场的勘查力度。他亲自带领几名精通水利和刑名的老吏，冒着残堤可能再次坍塌的危险，日夜不休地清理断面，测量数据，收集物证。同时，他密令阿拓，依据慕容芷提供的线索，暗中控制永丰号在洛阳的账房和核心伙计，突击审讯，寻找其与司仓参军王圭乃至更高层官员往来的账册、书信等铁证。
另一方面，他紧急动用了所有信息渠道，寻求破局的关键助力。
给长安的苏琬，他送去了一封极其隐晦的信，信中只请教一个看似学术的问题：“前朝《水部式》中，对于‘河工物料采买、验收之责’如何界定？若遇‘以次充好’，主管官、经办吏、供货商各自律法当如何论处？” 他希望借助苏琬深厚的律法功底和其父在清流中的影响力，预先从法理上夯实永丰号的罪责，为日后朝堂对质做准备。
甚至对萨琳娜，他也巧妙地传递了信息。在一次“偶遇”其父时，他似无意间感叹：“此番洛水之灾，恐需大量钱粮赈济，若有无良商贾此前囤积居奇，此刻抛售，必获暴利，然于心何忍？” 他希望借助胡商的消息网络，留意长安、洛阳两市是否有异常的资金流动或大宗粮食交易，或可发现郑家资金链的蛛丝马迹。
柳蓁蓁处，他回信则充满信任与托付：“蓁蓁吾爱，长安危局，赖卿周旋。流言之事，请岳丈务必深查，尤要留意郑氏与哪些御史、言官过往甚密。洛水真相，已见端倪，不日将破。待我携证归京，共破奸谋！”
最重要的助力，依然来自慕容芷。这位将门虎女展现出惊饶行动力与决断力。她不仅协助控制了永丰号的人证，更利用慕容家在军旅和江湖上的关系，挖出了一个关键线索：永丰号曾通过黑市，购买过一批严禁民间持有的“火药”！虽然数量不大，但足以用于局部爆破！
这一发现，让赵五几乎可以肯定——溃决绝非单纯的质量问题，极可能是蓄意爆破！ 他立刻将搜寻重点转向寻找爆破点和火药残留物。
在慕容芷带来的军中老匠饶帮助下，他们果然在溃口底部一侧，一处极隐蔽的夯土层下，发现了少量疑似火药燃烧后的特殊残留物，以及人为挖掘的细孔洞痕迹！
铁证，正在一步步浮出水面。
然而，就在赵五准备对永丰号及其背后势力发动总攻的前夜，一名自称来自东宫的神秘使者，竟悄然抵达了他的临时驻所……
（第三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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