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处罚。”
姬显指尖扫过案几上的糕渣，指尖沾零碎屑，随口弹在青砖上。
目光先落在孟浩身上：“孟家之前被罚得重，库房空了大半，这次抓楚众、查硝石，也算将功折罪。私盐路子被断的损失，公室从倪国岁贡里拨三成粟米补偿。”
孟浩猛地抬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眼睛亮得像淬了光。
手不自觉摸向腰间铜环，指腹蹭过发亮的“孟”字，汗渍沾在铜环上滑溜溜的，声音都发颤：“谢君上！孟家明日就把族里最好的三十个老陶匠派过去，个个都是烧窑二十年的老手，绝不再出岔子！”
姬显又看向季宁：“季家二房通楚，你清查利落，人已押入大牢，处置得当。”
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案边：“二房产业不用全上交，留三成给安分子弟，其余充作建关经费，这次不额外罚了。”
季宁松了口气，腰弯得更低，袍角扫过青砖上的糕渣，沾了几片碎屑。
语气里满是庆幸，声音都带着颤音：“谢君上体恤！季家这就把二房的窑具尽数捐出，再派二十个擅长筑窑的工匠，保证不耽误尼山关工期！”
“君上宽宥是情分，可三桓需记牢——鲁国不是你们的私产！”
公仪休突然开口，竹简“咚”地敲在案几上，声音沉得撞在殿壁上。
目光扫过叔信，带着冰碴：“尤其是叔家，齐国在你家木工坊安插的细作，臣已查实。限三日内自行清理，否则公室直接派兵查抄！”
叔信的脸“唰”地白了，玉璧在掌心打滑，差点掉在地上。
他慌忙攥紧，指节青筋暴起泛着青：“相国放心！三日之内，定给君上和相国一个交代！”
曹复看着三饶反应，嘴角偷偷抽了下。
心里门清：姬显怕叔家趁机做大，故意留着孟家和季家制衡；公仪休则借题发挥，敲打三桓的同时，还为工坊新政铺路。
这套路，比穿越前工地监理平衡几个抢活的分包还精，都懂“不能让一家独大”的理。
风从殿外吹进来，掀动案几上的竹简，发出“哗啦”的轻响。
没人去管——殿里的气氛，比刚才沉了几分。
公仪休的目光落在曹复身上，微微颔首：“安国君的改良陶术，是建关的关键。眼下鲁国私人工坊混乱，掺假偷工成风，尼山关急需合格砖料，臣以为，可让安国君牵头整顿全国工坊。”
姬显挑了挑眉，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案几上：“哦？公仪相觉得，该如何整顿？”
曹复愣了愣，掌心的陶片突然硌得更疼，冷汗顺着指缝往下渗。
没料到公仪休会突然工坊的事，他定了定神，上前一步：“臣以为，工坊整顿需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可先拟定章程，明确赏罚，让三桓与公室工坊共同遵守。”
“你的章程。”
姬显指尖捻着胡须，胡须灰掉在案几上，眼神里满是期许。
“首先是技术推广。”
曹复举起陶片，指尖划过胎体歪歪扭扭的轮纹——是老陶匠手工拉坯的痕迹，红泥蹭到了竹简上。
“改良陶土配方、新窑法火候，都是工匠吃饭的本事。强行推广无好处，他们定然藏私。臣建议，谁家工坊先用新技术，烧的砖优先供尼山关，价钱比旧砖高半成；愿意派工匠去官营工坊传艺，工坊减免半年赋税，传艺满三年，授予‘鲁国巧匠’称号，免徭役。”
孟浩眼睛一亮，腰间的铜环叮铃当啷响。
他往前凑了半步：“安国君得对！之前孟家陶匠藏老窑法不肯传，给了赏钱才肯教徒弟。有赏有罚，才能服人！”
季宁也连连点头，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裂纹，汗渍渗进纹路里：“季家工坊也一样，只干活不给好处，管事都偷懒。上次有人偷偷掺沙土，差点误了守城砖。安国君这章程，实在！”
“其次是技术保密。”
曹复把陶片按在案上，红泥在竹简上晕开一片。
“新陶土只供应登记在册的工坊，工匠要立契书——私自把配方传给外人，罚没家产，逐出鲁国；若被外敌收买泄露技术，以通敌论处，株连三族。这样既能保住鲁国优势，不让宋、楚学去，也能让工坊放心投入。另外任何私人工坊得需经工正署及当地工师核验后，合格了才能开工。”
叔信摸了摸手里的陶片，指腹蹭到边缘的毛刺，疼得缩了下手指。
他缓缓开口：“叔家木工坊怕技术外流，有保密契书，才敢派工匠去学新技术。不然榫卯法子传出去，叔家的活就没人要了。”
“臣以为，还需设立工坊监查吏。”
公仪休上前半步，竹简敲案几，一下重两下轻。
“由安国君统管，公室吏员与三桓各出一人协助，每月核查工坊产品。掺假偷工者，第一次罚没当月收益，第二次直接收回工坊经营权，划归官营。”
他目光扫过三桓，语气凌厉：“监查吏需立誓，若徇私舞弊，与工坊同罪。这样既能保证章程执行，也能让三桓放心，避免公室独断。”
姬显的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节奏忽快忽慢，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指尖捻着胡须，胡须灰掉在案上：“监查吏的人选，你们可有推荐？”
“臣举荐孟忠、季祥、叔华，再加公室老吏韩厥。”
公仪休开口，竹简在手里晃了晃：“孟忠稳重，管过孟家二十个陶窑；季祥刚正，上次举报季安私占桑田的就是他；叔华的手艺能抵半队工匠，韩厥在公室任职二十年，清廉无过，四人相互制衡，不会出纰漏。”
孟浩和季宁对视一眼，都点零头——孟忠是孟家管家，季祥是季宁的弟弟，都是自己人，自然放心。
叔信也没反对，攥着玉璧的手松了些，指节的青痕淡零。
“最后是工匠安置。”
曹复继续，突然想起穿越前选工地选址的日子——那时也要考虑交通、水源，和现在选安城建工坊如出一辙。
“尼山关建设需要大量工匠，可在安城建大型官营工坊，三桓各派工匠参与，公室负责提供陶土、煤炭等原料。建成后收益公室占七成，三桓共占三成，按工匠人数分配。这样既能保证砖料供应，也能让三桓获利，更能集中技术改良工艺。”
“安国君考虑周全。”
公仪休赞同道，举起手里的竹简，上面画着简单的安城地形草图，“臣觉得，工坊既占着安城的地，按规矩也得给安国君划三成收益，以显公允。安城地处尼山关与曲阜之间，交通便利，城西有片空地，可容百座窑炉，臣已让人勘测过，三日之内就能清理出来。”
姬显听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笑意里带着释然。
指尖敲了敲案几，声音沉稳：“好！这章程既兼顾公室与各方利益，又能推进尼山关建设，就按你们的办。”
他看向曹复：“曹复，你牵头拟定详细章程，相国协助，三桓全力配合，签字画押后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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