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农历新年，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一月下旬，横店的气已经冷得刺骨，呵气成霜。
《深潜》的拍摄进入了关键阶段，剧组日程排得很紧，春节期间也没有放假，只是在除夕和大年初一这两，适当减少了拍摄任务，让大家能稍微喘口气，感受一下年味。
除夕这，拍摄比平时提早结束了。剧组在住宿的酒店餐厅里，简单布置了一下，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让大家聚在一起吃顿饭，也算是个团圆。
餐厅里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福字，虽然略显简陋，但也充满了节日的气氛。工作人员和演员们围坐在一起，笑笑，互相敬酒祝福，暂时抛开了工作的疲惫，享受着这难得的放松时刻。
宋玖作为团队的一员，自然也参加了聚餐。她安静地坐在靠边的位置，听着大家聊，偶尔低头吃口菜。她不太擅长这种热闹的场合，但也不会显得格格不入。
几个平时相熟的女场务和化妆师姐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笑着对宋玖：“玖，过年啦，别光坐着，来，浅酌一杯，讨个吉利！”
宋玖看着递到面前的酒杯，里面是透明的白酒，她犹豫了一下。她酒量很浅，平时几乎不碰酒。但今是除夕，气氛这么好，直接拒绝似乎有点扫兴。她正想着该怎么婉拒，手指微微抬起，准备接过杯子……
就在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自然地接过了那杯酒。
宋玖一愣，转头看去。
是傅诗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惯常的、在片场时那种温和又有点调皮的笑容，对几位女士：“几位老师，玖她酒精过敏，沾一点就起疹子，这杯我替她喝了，谢谢老师们的好意，新年快乐！”他得极其自然，语气轻松，仿佛事实就是如此。
完，他很干脆地将那杯白酒一饮而尽，还对着几位女士亮了亮杯底。
“哎呀，成毅老师真爽快！”
“原来玖不能喝啊，那就算了算了，身体要紧！”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几位女士见状，立刻笑着转移了目标，又去和别人喝酒了。
傅诗淇放下酒杯，转过头看向宋玖。他的眼神很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低声问：“没事吧？”
宋玖还处于愣神状态，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事。谢谢毅哥。”她心里有些惊讶，她从来没过自己酒精过敏，他怎么会……是随口编的理由帮她解围？
傅诗淇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嘴角微弯，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狡黠：“看你刚才那表情，就知道你不想喝又不好意思拒绝。”
宋玖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一拍。他……连这种细微的犹豫都注意到了？
“嗯……是不太能喝。酒量不好。”她低下头，轻声承认。
“没事，不想喝就不喝，不用勉强自己。”傅诗淇的语气很自然，带着一种不着痕迹的维护，“吃点东西吧，这边的松鼠鳜鱼还不错。”
聚餐继续进行，气氛热烈。傅诗淇作为男主，自然是被敬酒的重点对象，但他酒量还行，应对得也很得体，只是偶尔会不着痕迹地帮宋玖挡掉一些不必要的社交压力。
年夜饭吃到后半程，大家开始互相敬酒聊，更加随意起来。
傅诗淇起身离开了座位一会儿。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个白色的保温盒走了回来，径直放到宋玖面前。
“给，”他语气随意，像是在一件很平常的事，“酒店后厨包的饺子，三鲜馅的，应该比盒饭好吃点。过年嘛，总得吃几个饺子。”
宋玖看着眼前这个还冒着热气的保温盒，完全愣住了。
她抬头看向傅诗淇。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眼神温和，仿佛只是顺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但她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她没想到，在这种集体聚餐的场合，他会特意……为她单独准备一份饺子。
“……谢谢毅哥。”她低声，声音比平时更轻软一些。她打开盖子，热气扑面而来，带着面粉和馅料的香气。饺子白白胖胖，看起来很诱人。
她夹起一个，心地咬了一口。馅料鲜美，皮薄馅足，确实是手工包的味道，比流水线生产的盒饭好吃太多。
她安静地吃着饺子，听着周围的喧闹，心里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安静的温暖。这份独自享有的、来自他的细心关照，在这个阖家团圆的夜晚，显得格外特别和……珍贵。
傅诗淇就坐在她旁边，和过来敬酒的人笑，但眼角的余光似乎总是落在她身上，确保她不会被过多打扰，能安心吃完那份饺子。
聚餐接近尾声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爆炸声。
“放烟花了！”有人喊了一声。
大家纷纷起身，涌向餐厅的阳台和窗户。
横店影视城每年除夕都会组织烟花表演，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接连绽放，照亮了漆黑的夜幕，绚丽夺目。
宋玖也随着人群走到窗边，仰头看着窗外。五彩斑斓的光芒在她清澈的瞳孔中不断闪烁、绽放、消逝。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专注和不易察觉的愉悦。
傅诗淇没有挤到前面，他就站在她侧后方不远的地方。他的目光没有看向窗外绚烂的烟花，而是落在了她的侧脸上。
窗外是转瞬即逝的璀璨光华，窗内灯光柔和。烟花明灭的光芒映照着她的脸庞，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和专注的眼神。她微微仰着头，安静地看着，嘴角似乎有一丝极淡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傅诗淇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而专注，比平时更加……炙热和直接。那目光里，不再有平日里的掩饰和迂回，带着一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清晰的欣赏和……眷恋。
他似乎忘了周围嘈杂的人群，忘了窗外绚烂的烟花，眼里只映着那个安静站在窗前的、穿着简单毛衣、仰头看着空的姑娘。
宋玖虽然看着烟花，但全部感官却无法控制地聚焦于身后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比烟花的温度更灼人，让她后颈的皮肤微微发麻，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她忍不住，极其缓慢地，微微侧过头，眼角的余光向后瞥去。
恰好撞进他那双深邃的、毫不掩饰的、正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里。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窗外的烟花还在轰然绽放，照亮他眼底清晰无比的、温柔而炽热的情愫。那里面没有了平日里的玩笑和掩饰，是一种近乎坦承的、直白的注视。
宋玖的心猛地一跳，呼吸骤然屏住。脸颊不受控制地迅速升温，耳根瞬间红透。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转回头，重新看向窗外，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她的耳膜。
她不敢再回头，只能僵硬地看着窗外，但眼前的烟花仿佛失去了色彩和声音，所有的感知都聚焦于身后那道依旧停留在她身上的、灼热的目光。
她想知道答案。
那个几乎已经呼之欲出的答案。
他为什么替她挡酒？为什么特意为她准备饺子？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
那个答案，似乎就在他刚才那双眼睛里，清晰得让她心慌。
可是……她又有点不敢确信。
他是傅诗淇，是她的老板，是万众瞩目的演员。而她，只是他的助理。这中间的距离，似乎远比窗外烟花到窗内的距离更遥远。
那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和隐隐的不安，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那个答案。她宁愿相信那只是除夕夜气氛使然的错觉，或者是他一时兴起的善意。
傅诗淇看着她骤然转回去的、显得有些僵硬的背影和那通红的耳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浅的、了然的弧度。他没有再逼近，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盛放的烟花，心情却像那绽放的烟花一样，明亮而愉悦。
她知道了吧？
即使不敢确信，但那份悸动是真实的。
这就够了。
烟花表演持续了将近半时才结束。人群渐渐散去，年夜饭也接近尾声。
宋玖始终没敢再回头看傅诗淇一眼，只是低着头，帮忙收拾了一下东西，便轻声对涛哥：“涛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房间了。”
涛哥正忙着和剧组的人寒暄，闻言点点头：“好，回去吧，新年快乐玖！”
“新年快乐。”宋玖低声回应，转身快步离开了餐厅，几乎是逃也似的。
傅诗淇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没有阻拦，眼神里却带着一种笃定的、温柔的笑意。
这个除夕夜，喧嚣而短暂。但那份单独的饺子，那个烟花下的对视，以及那个几乎破土而出的答案，却像一枚温暖的印章，深深地烙在了这个寒冷的冬夜里，也烙在了两饶心底。
宋玖回到房间，靠在门后，还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窗外偶尔还有零星的烟花升起，炸开。
她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
那个答案，她似乎知道了，又似乎……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勇气去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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