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关掉追踪程序，屏幕上的数据流缓缓归于静默。他站起身，肩膀僵得发酸，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像是要甩掉那种持续紧绷后的麻木福苏雪还在控制台前盯着最后几行日志，听见他动身，头也没回地：“你去歇会儿吧，这儿交给我。”
他没应声，只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夜风带着凉意扑在脸上，校园里几乎没人走动。他没回宿舍，脚步自然地拐向厂区方向。主实验室的负荷已经逼近极限，七轮高压测试压在十内完成，光靠他们两个人盯不住。他心里清楚，必须找辅助点位分流压力，可保密性、稳定性、电力供应……每一项都卡得死死的，能用的地方太少。
刚走到半路，裤兜里的传呼机震动起来。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沈如月的号码。
电话接通前他还想着要不要直接挂掉——这丫头最近总爱往他耳朵边嚷嚷修车厂多宽敞、设备多新，话里话外都想掺和进项目来。可铃声一响，那头就蹦出个清亮的声音：“默哥！你们现在是不是在赶工？我刚听你们那边系统全开，连东侧机房都调上了！”
“谁告诉你的？”他问。
“还能有谁，苏姐呗！”她笑嘻嘻地，“她你们缺地方跑模拟，我就想啊，咱这修车厂空着也是空着，机床稳、线路新，三相电还是专线，你不来用简直浪费！”
陈默皱眉：“那是修发动机的地方，不是做材料试验的洁净间。”
“哎哟，你还真当我是孩啊？”她声音陡然拔高，“我在你实验室抄参数抄了半年，温度波动超过0.5度都要重测，防震平台误差不能超2毫米，这些我背都能背出来！你现在不就是缺个备用测试点吗？交给我，保证不给你拉后腿！”
他没话。
她也不急，换了个语气：“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是怕万一出事，牵连到我们是不是？可默哥，咱们认识这么久，哪次我不是冲在前头帮你扛事儿？上次你弄那个什么滤波器，我带着工人熬了两个通宵焊电路板，手都烫出泡了也没喊一声苦。现在这点事，你就打算自己一个人扛到底？”
陈默站在路灯下，听着电话那头叽叽喳喳的劲儿，忽然觉得有点累。不是身体上的，是那种一直绷着不肯松口的心气儿，被她几句直愣愣的话戳出了缝隙。
他叹了口气：“让我去看看再。”
“得令！”她欢快地应了一声，电话立马挂了。
二十分钟后，陈默推开修车厂的大门。
车间灯火通明，几台大型校准仪刚收工，工人正在清理油渍。沈如月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裙，头发扎成两个辫子，鞋尖上沾着黑泥，看见他进来，立刻跑着迎上来。
“怎么样，我没吹牛吧？”她张开手臂转了个圈，“场地够大，电力稳定，通风系统上周才检修过。你要用哪块区域，我现在就能清出来。”
陈默环视一圈，眉头依旧没松：“这里没有恒温系统，也没有电磁屏蔽。”
“那加啊！”她干脆利落，“我已经让采购打电话订稳压电源和隔离架了，明中午前就能装好。你要是信得过我，今晚就能先把基础模块接进来试运校”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他看着她，“这是风险问题。这个材料还在验证阶段，任何一点偏差都可能导致连锁反应，我不希望有人因为我……”
“因为我哥的事怪你？”她突然打断，眼神亮得惊人，“默哥，我都了多少遍了，那是他自己作的！他进去了，我一开始是恨你，可后来呢？是你教我修第一台dVd机，是你让我知道原来拧螺丝也能改变东西的命运。我现在管着三十多个工人，每早上开工前都要开十分钟技术课，讲的全是你过的那些原理。你觉得我只是图热闹？我是真想干点正经事！”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你总自己一个人能扛，可人不是铁打的。苏姐能替你守夜，我就不能帮你搭把手？你要是非要把所有事都攥在手里，迟早有一会撑不住。”
陈默静静地看着她。
她仰着脸，眼睛里没有委屈，也没有撒娇，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
过了几秒，他终于开口：“把西侧那块空地清出来，我要划出三个功能区：准备区、缓冲区、核心操作区。电源必须独立接入，接地电阻于0.1欧姆。另外，所有参与人员要签保密协议，进出登记，不得携带私如子设备。”
沈如月咧嘴笑了：“早就准备好了！”
她转身跳上旁边的工具台，冲着车间大喊：“都听好了！默哥同意咱们参与国家项目了！从现在起，所有人按新流程走，谁要是违规，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底下工人哄笑着应声，有人举起扳手喊：“支持陈工！”
还有人起哄：“沈师傅今请客不？”
“请！等这批数据跑完，一人一瓶汽水！”她大声回应，跳下来拍了拍陈默的肩膀，“走，我带你去看线路图。”
两人并肩走向配电室，她一边走一边掏出本子递给他：“这是我画的初步改造方案，你看哪儿不对马上改。”
陈默接过本子，翻了几页，发现图纸虽然粗糙，但关键节点全都标得清清楚楚，甚至预留了后期升级接口。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画工程图了？”
“自学呗。”她挠头笑了笑，“反正晚上睡不着，就拿你以前给我的笔记临摹。看不懂的地方就去图书馆查资料，实在不行就打电话骚扰你——哦，你经常不接。”
他嘴角微动：“以后打给我。”
“真的？”她眼睛一亮。
“真的。”他，“不过先把你这屋改好再。”
她咯咯笑起来：“那你得请我当顾问！”
“可以。”他点头，“女厂长待遇。”
两人在配电柜前蹲下，对照线路图检查接线端口。火花偶尔从接口处迸出，映在她脸上一闪一闪的，像时候过年放的窜猴。
时间一点点过去，第一批稳压模块越，工人立刻开始安装。陈默亲自监督接地处理，沈如月则带着人布置防滑垫和应急开关。
凌晨一点十七分，第一组辅助测试单元成功接入远程网络。
主控屏弹出提示：【信号同步完成，延迟0.28秒，系统运行稳定】。
沈如月凑到屏幕前，盯着那行绿字看了足足十秒钟，猛地转身抱住旁边一个女技工：“成了！我们真的成了！”
陈默站在一旁，摘下眼镜擦了擦，又重新戴上。
耳机忽然响起，是苏雪的声音：“东侧机组运行正常，等你回来签第二阶段许可。”
他按下通话键：“快了，这边也 ready 了。”
话音落下，夜风从敞开的车间门口灌进来，吹动了墙上一张刚贴上去的排班表。纸角微微颤动，露出背面写着的一行字：“从今起，每台机器都是未来的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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