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朝阳，如同慈母的手，抚摸着远征舰队遍体的鳞伤。脱离了“覆”笼罩的海域，空气清新而自由，但舰队内部的气氛，却沉重胜铁。来时千帆竞发，气势如虹；归时旌旗残破，舷侧带伤。海面上，不再有完整的队形，只有相互搀扶、蹒跚北行的残舰。
“定远号”高大的舰桥上，凌云久久凝视着后方海面上，那几艘因伤势过重、航速太慢，不得不被忍痛放弃、在晨曦中缓缓沉没的友舰身影，心如刀绞。每一艘沉没的战舰，都意味着数百名忠诚将士的牺牲。胜利的代价，太过惨烈。
他缓缓转身，目光扫过身旁同样面色沉痛的将领与僚属，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统计各舰伤亡、损失，优先救治伤员，集中分配剩余淡水与药物。航向，望璇岛。我们要把还能带回家的弟兄，一个不少地带回去！”
命令被迅速执校舰队在沉默中整顿着残存的秩序，如同受赡狼群，舔舐着伤口，向着第一个可以喘息的后方基地驶去。
归途，并非一帆风顺。虽然“覆”已破，但零星遭遇的敌方侦察艇骚扰依旧不断。它们如同跗骨之蛆，远远地窥探，偶尔发射几枚冷炮，试图进一步消耗明军本已见底的弹药和士气。舰队只能依靠残存的、机动性尚可的“飞廉级”驱逐舰进行驱赶，主力则埋头赶路，不予纠缠。
与此同时，在“定远号”那间几乎被改造成移动医院的舱室隔壁，陈默和玄玑子带领着“破妄”组的残余人员，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工作。他们的“实验室”里，堆放着从苍梧大陆带回来的最珍贵的“战利品”——那块依旧残留着余温的次级能源核心、几块从被毁的“织网之结·叁”枢纽上撬下的、闪烁着幽光的晶体碎片、以及陈默凭借记忆绘制的、关于敌方能量武器和“幽灵船”动力结构的草图。
“必须尽快分析出有价值的东西！” 陈默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敌饶技术就在眼前，每多理解一分，我们下一次征讨，就多一分胜算！”
他们首先将重点放在了那块次级能源核心上。结合墨星长老关于“星辉文明”与“熔炉科技”的叙述，他们意识到，“圣主”组织的能源技术，似乎是一种高效的物质-能量直接转化，其核心可能涉及对微观粒子层面的操控，这远超目前大明基于蒸汽、煤炭甚至初步电力的能源体系。
“看这晶体的结构，” 陈默用高倍放大镜观察着一块碎片，“其内部原子的排列方式……闻所未闻，似乎然就构成了某种能量导通的阵列！这绝非自然形成，而是……被设计出来的！”
玄玑子则从另一个角度提供着思路：“彼辈‘窃火’，掠夺星辰地脉之力。然地之力，自有其衡。其能源核心虽强，却暴烈不驯，充满‘戾气’。” 他指着探测仪上核心散发出的不稳定能量波动，“若能寻得调和之法，或可化害为利，甚至……找到其反制之道。”
他们的研究刚刚起步，前路漫漫，但方向已然明确——逆向工程，理解并最终超越“圣主”的能源与武器技术。
十余日后，伤痕累累的舰队终于抵达了已成为前线重要支撑点的望璇岛。留守的官兵看着这支几乎被打残的舰队缓缓入港，无不震撼动容。没有欢呼，只有肃穆的敬意和迅速展开的救援。
在望璇岛进行紧急补给和初步维修期间，凌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撰写了一份极其详尽的战报。他没有掩饰远征的惨重损失，如实汇报了舰队的伤亡情况，以及“覆”系统的恐怖与“圣主”组织的真实面目——并非神明，而是危险的“窃火者”文明。同时，他也着重强调了此战的成果：击溃敌方主力舰队，重创其旗舰，摧毁其“覆”系统及至少一处关键能量枢纽，并与被奴役的“星陨遗民”建立了联系，获得了宝贵的情报和技术样本。
他将墨星长老的牺牲，以及星陨之民的悲惨遭遇，以极其悲怆而崇敬的笔触写入奏章，并附上了陈默绘制的一部分技术草图和对“熔炉科技”的初步分析。
这份沉甸甸的战报，连同部分缴获的、最具代表性的战利品（如那块能源核心的复制数据和晶体碎片图谱），被以八百里加急和最优先级别的密码电报，分头送往南京。
随后，舰队再次起航，带着更深的伤痕与更沉的责任，继续北返吕宋。
当远征舰队残部终于驶入熟悉的吕宋港时，整个基地陷入了巨大的悲恸与震撼之郑凯旋的荣耀被牺牲的阴云所笼罩。阵亡将士的名录被张榜公布，哀悼的白色取代了喜庆的红色。
凌云没有时间沉湎于悲伤。他知道，朝堂之上的风波，绝不会因为他的惨胜而平息，反而可能因为巨大的损失而掀起更大的波澜。他必须抢在弹劾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向南京之前，巩固成果，展现价值。
他立刻投入了新一轮的工作：
1. 整军经武：以此次远征的经验教训为基础，着手重建并强化南洋水师。新的战舰设计必须融入对能量武器的防御考量，战术条例需要更新以应对敌方的高机动性和诡异战法。
2. 技术攻坚：将“破妄”组升格为“格物院南洋军工研造司”，由陈默实际负责，集中所有资源，全力攻关对缴获技术的逆向工程，尤其是能源核心与能量武器的研究。
3. 外交布局：通过秘密渠道，尝试与可能流亡在苍梧大陆其他角落的星陨遗民取得联系，建立更稳固的同盟，为下一次行动获取内应和支持。
4. 稳固后方：加强对吕宋基地及南洋各战略要点的控制，大力发展生产，囤积物资，准备应对“圣主”组织可能发起的报复性袭击。
归途，亦是砺刃之时。远征的鲜血没有白流，它让大明看清了真正的敌人，也暴露了自身的不足。凌云站在吕宋基地的了望塔上，手中摩挲着那块冰冷的、来自“乙七”信标的次级能源核心，目光再次投向南方的海平线。
他知道，短暂的休整只是为了下一次更有力的出击。与“窃火者”的战争远未结束，而下一次，他将手持更加锋利、更加了解敌饶武器，再次龙旗南指，去完成那未竟的征途，去兑现对墨星长老、对所有牺牲将士的承诺。
帝国的机器，在悲怆与反思中，开始了新一轮、更加专注和高效的运转。砺刃待发，只等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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