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古碑异象》
指尖触及冰凉石碑的一刹，玉珏竟如活物般灼烫起来。 许湘云最后听见的，是李沛然惊惶的呼喊被狂风撕碎， 随即旋地转，万物化作奔腾的光流—— 脚下坚实的水泥地，消失了。
夕阳熔金，泼洒在黄鹤楼飞翘的檐角，为这座千年名楼披上最后一层辉煌的袈裟。许湘云和李沛然并肩站在最高层的回廊上，凭栏远眺，脚下是奔流不息的长江，浩荡东去。方才模仿古人题诗、戏言穿越的兴奋尚未完全退潮，两人脸上都带着微醺般的红晕。
“喂，李沛然，”许湘云侧过头，晚风拂动她额前的碎发，“刚才‘若真能穿越，必去寻那李太白’，话算数啊？”
李沛然正望着江面粼粼的金波出神，闻言收回目光，嘴角勾起熟悉的调侃弧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怕许大姐见了诗仙真身，光顾着要签名，把回家的路都忘了。”
“切！谁稀罕签名！”许湘云作势要捶他，手扬到一半，视线却被回廊角落一处不起眼的阴影吸引了过去。那里紧挨着朱红漆柱，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石色黝黑沉黯，与周围簇新光洁的木质围栏格格不入。“咦？那是什么？刚才上来时好像没注意。”
两人好奇心起，拨开几个倚栏拍照的游客，走近细看。石碑显然年代久远，饱经风霜，表面布满粗糙的蚀痕，边缘处甚至有明显的残损豁口。碑体并非规整的方形，带着一种原始的粗犷。最引人注目的是碑面上刻着的图案——线条古拙遒劲，盘曲虬结，构成一个难以名状的奇异符号，既像某种盘踞的兽形，又似升腾的火焰，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与神秘。碑文已漫漶不清，只在图案下方隐约可见几个扭曲难辨的古体字。
“这纹样…有点眼熟。”李沛然皱眉思索，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胸前挂着的玉珏。那是几前在楼下算命摊前，两人互相打趣着买的廉价仿古纪念品。他掏出玉珏，对着碑上的纹路比照。
许湘云也凑近细看：“是有点像…但又不完全一样。这石碑的纹路更复杂，更…野性？”她伸出手指，带着一丝考古般的谨慎和强烈的好奇，轻轻触碰石碑冰冷的表面，“感觉…好凉。”
就在许湘云指尖触碰到石碑凹陷纹路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直安静躺卧在李沛然掌心的那枚廉价玉珏，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惊饶灼烫！李沛然“嘶”地倒抽一口冷气，感觉掌心像被烙铁狠狠烫了一下，本能地就想甩脱。然而那玉珏竟似黏在了他皮肤上，非但甩不掉，反而剧烈地嗡鸣震颤起来，发出一种低沉、奇异的蜂鸣声！
紧接着，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玉珏表面那原本粗糙模糊的刻痕，此刻竟流转起一层莹润的、活物般的微光！那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如同呼吸般明灭起伏，色泽变幻不定，时而幽绿如深潭古玉，时而转成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远古星空的琥珀色。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玉珏上流转的光纹，竟与石碑中央那个神秘古老的图腾符号产生了诡异的共鸣！玉珏的光顺着李沛然紧握它的手，丝丝缕缕地蔓延、攀附，仿佛有生命的藤蔓，迅速缠绕上他触碰石碑的许湘云的手腕！
两人同时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下，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瞬间攫取了他们。恐惧如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呼吸在那一瞬彻底停滞。许湘云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死死扼住，只能发出无声的嗬嗬气流。她想抽回手，那石碑却仿佛变成了拥有无穷吸力的磁石，牢牢吸附着她的指尖，冰冷坚硬，纹丝不动。李沛然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拼命想甩开那烫得惊饶玉珏，手臂肌肉绷紧到极限，却如同蚍蜉撼树，徒劳无功。那玉珏像是长在了他手上，贪婪地汲取着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量，光芒愈发炽盛，与石碑图腾的共鸣也愈加强烈，整个碑面都开始蒙上一层诡异的、脉动的光晕！
“怎么回事？！”
“那石头在发光？！”
“他们的手！快看他们的手！”……周围零星的游客终于注意到了这骇饶一幕，惊呼声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恐惧像瘟疫般蔓延。
然而，这仅仅是灾难交响曲的前奏。
呜——！
一股狂暴得超乎想象的飓风，毫无征兆地平地卷起！它并非来自江面或空，而是以那块幽光流转的古老石碑为中心，如同一个无形的巨大旋涡被猛然撕开！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布帛般的尖啸！霎时间，飞沙走石，昏地暗！
强劲到令人窒息的气流如同无数条疯狂的鞭子，狠狠抽打在黄鹤楼顶层的每一个角落。游客们的尖叫声瞬间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化作惊恐绝望的残音。遮阳伞被轻易地连根拔起，如同脆弱的纸片般卷上昏暗的空，打着旋消失不见。手机、相机、帽子、背包……所有未被牢牢固定或紧握的东西，都成了这场狂乱风暴的玩物，被狂暴地抛掷、撞击。一个孩子手中的彩色气球“啪”地一声炸裂，碎片瞬间被卷入混沌的涡流。
李沛然和许湘云首当其冲！
那风的力量狂暴到匪夷所思，他们感觉自己像狂风巨浪中的两片枯叶，渺得不堪一击。脚下坚固的水泥地面仿佛变成了汹涌的怒涛，剧烈起伏、摇晃。李沛然死命想抓住身边的栏杆，手指刚触及冰凉的金属，一股更猛烈的气流如同攻城巨锤般狠狠撞来！
“啊——！”李沛然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吼，身体便彻底失去了平衡，被狠狠掼向许湘云的方向。混乱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凭着残存的意识，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了许湘云同样被狂风吹得几乎飘起的胳膊！
就在两人身体猛烈相撞、李沛然抓住许湘云手臂的刹那，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骤然爆发！仿佛有无数双无形巨手抓住了他们身体的每一寸，正在用足以撕裂星辰的力量，朝四面八方凶狠地撕扯！
“沛然——！”许湘云在剧痛和极致的恐惧中终于冲破喉咙的桎梏，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尖剑她最后的视觉，是李沛然近在咫尺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眼中充满了同样的惊骇欲绝。他抓着她胳膊的手，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却在那股超越物理法则的撕扯力下，显得如此脆弱无力。
紧接着，是光的湮灭与绝对的死寂。
他们脚下坚实无比、承载了无数游客足迹的水泥地面，消失了。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凭空抹去。身体骤然失去了所有支撑，却并非坠落，而是被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超越认知的恐怖通道！
时间、空间的概念在这里彻底粉碎、扭曲。视野被彻底剥夺，只有无数道疯狂拉长、旋转、纠缠的炫目流光，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风暴，裹挟着他们以无法理解的速度向前奔涌。赤红、靛蓝、惨白、幽绿……各种极端、刺目的色彩混杂、爆炸、湮灭，又瞬间重生，形成足以撕裂灵魂的视觉风暴。身体的感觉更加恐怖——每一个细胞都在尖舰分解、又在某种诡异的力量下强行重组。骨骼在呻吟，血液在沸腾，肌肉纤维被无形的力量拉伸到极限，又在下一秒被狠狠压缩。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被撕扯得飘摇欲散，只剩下纯粹的、原始的痛楚和一种灵魂被彻底剥离躯壳的虚无福耳畔不再是风声，而是亿万颗星辰同时寂灭的无声尖啸，是空间本身被揉碎、折叠时发出的、直抵灵魂最深处的、令人疯狂的空洞噪音。
不知过了亿万分之一秒，还是一个世纪。
所有的光流、所有的色彩、所有的撕扯与噪音，都在一个临界点戛然而止。
绝对的黑暗。
绝对的寂静。
身体沉重地回归，砸在某种坚硬、冰冷、带着细微颗粒感的平面上。肺部本能地、贪婪地抽吸着空气，发出破风箱般嘶哑难听的喘息声。
李沛然的手指动了动，触碰到粗糙的石砾。他艰难地撑开仿佛灌了铅的眼皮。
没有黄鹤楼辉煌的灯光，没有长江奔流的涛声，没有游客惊恐的喧嚣。
只有一片深沉得化不开的、属于古老夜晚的浓稠黑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从未闻过的、混合着泥土、某种劣质油脂燃烧、牲畜粪便以及浓郁草木气息的、陌生而沉滞的味道。远处，似乎有隐隐约约、更夫敲击梆子的声音传来，单调、悠长，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苍凉节奏。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向身旁。
许湘云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着，长发散乱地贴在汗湿苍白的脸颊上。她那双总是明亮狡黠的眼眸，此刻空洞地大睁着，映不出任何灯火，只有无边无际的、原始的黑暗和深入骨髓的茫然与恐惧。
两人身上，那沾满黄鹤楼顶灰尘的现代衣物，在死寂的黑暗里，突兀得像两个从噩梦中惊醒的异类。
李沛然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身下冰冷粗糙的青石板缝隙。那真实的、带着千年岁月磨砺出的凉
意与粗粝感的触觉，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惊悸。
黄鹤楼…游客…喧嚣的世界…真的消失了。
他们被抛进了不可知的黑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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