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山的夜，像被墨汁浸透的绸缎，黑得发腻，浓得化不开。雾气从山涧里汩汩涌出，缠住枯枝、岩缝与呼吸，仿佛整座山都在偷偷啜泣。溶洞的獠牙形入口张合着，滴水声“嗒——嗒——”像倒数的丧钟，一声声敲进苏念星的耳膜，震得心脏跟着发颤。
她攥着七星玉璧，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玉璧却愈发温润，像一块被体温捂化的冰，贴着掌纹渗出森森寒意。口袋里，陆廷渊给的微型定位器正一下一下地跳动，像另一颗的心脏，隔着衣料与她共振——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生”。
“顾明远——！”
她扬声，嗓音被雾气浸得沙哑，却仍执拗地往黑暗里钻，“你要的玉璧我带来了，一个人，谁也没告诉！”
回声尚未散尽，黑暗里忽然浮起一抹幽黄的手电光，像一条吐信的蛇，慢慢爬上她的脸。顾明远从阴影里踱出，风衣下摆沾满泥浆与碎叶，胡茬疯长成一片落魄的荒原。他抬眼的一瞬，苏念星几乎认不出他——那双曾矜贵清冷的眼，如今爬满血丝，像被火烤裂的琉璃，只剩扭曲的焦渴与恨意。
“玉璧。”
他喉咙里滚出两个字，干哑得让空气都起了火星。
苏念星把玉璧背到身后，掌心泌出的汗几乎打滑，“先放人。”
顾明远笑了，嘴角裂开的弧度像被刀划破，下一秒，黑衣人猛地揪起温博远，寒刃贴上他颈侧。一缕血珠顺着刀锋滚落，红得刺目，像一串被扯断的玛瑙。温博远呜呜地挣扎，目光穿过胶布，拼命朝她摇头——那眼神在：别管我，快走！
苏念星的心脏瞬间被撕成两半。她颤抖着把玉璧举高，碧色幽光在她指缝间炸开，像一泓被闪电劈碎的春水，晃得顾明远瞳孔骤缩，露出近乎兽性的贪婪。
“扔过来！”他嘶吼。
玉璧脱手的刹那，苏念星暗地按下通讯器——指甲掐进皮肉，疼痛让她清醒：陆廷渊，再快一点！
然而顾明远像嗅到血腥的狼，忽然暴喝：“停！放下，后退！”
她只得把玉璧轻轻搁在湿冷的岩石上，一步步后退。雾气缠住她的脚踝，像无数冰冷的鬼手，拖着她往深渊里坠。黑衣人上前拾起玉璧，指尖哆嗦着递过去。顾明远接住的瞬间，整个人竟像被电流击穿，颤抖着把玉璧贴在胸口，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叹息。
“二十年了……”他呢喃，眼底燃起癫狂的篝火，“有了它，我就能东山再起！陆廷渊、苏念星，你们欠我的，我要一寸寸讨回来！”
“你答应过放人！”苏念星嘶声提醒。
顾明远抬眼，笑意阴毒得像毒蛇吐信，“真。温博远知道得太多，留着他，是给我自己掘墓吗？”
话音未落，洞外骤然爆起刺目的白光——
“警察！放下武器！”
陆廷渊的声音劈开黑暗，像一柄出鞘的寒刃，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压进来。数十束手电光同时交织，把顾明远钉在原地。他猛地勒住温博远，枪口死死抵在太阳穴，退向溶洞深处，声音扭曲得不像人类：“别过来！再往前一步，我崩了他！”
空气瞬间凝固，只剩水滴砸在岩面的脆响，像无数计时器同时归零。陆廷渊缓步上前，肩背挺拔如剑，目光却柔软地掠过苏念星，在她脸上停了一秒——那一秒，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两个字：别怕。
“顾明远，你的公司、账户、海外资产，全被冻结。”
陆廷渊的声音低而稳，却字字带钩，“你逃不掉了。放了人质，我保你留条命。”
“留命？”顾明远笑得咳出血丝，“我苦心经营三十年，被你们一夕摧毁！现在谈条件？晚了！”
他猛地调转枪口，对准苏念星——
“当年你父母不肯交出玉璧，才逼我走到今！先让你偿命！”
砰！
枪声在溶洞内炸开，声波撞碎石壁，震得众人耳膜嗡鸣。陆廷渊却先一步扑来，像一头护犊的豹，把苏念星狠狠撞开。子弹擦过他肩胛，血花溅在岩壁上，像一簇骤然绽放的朱砂。苏念星被他护在怀里，听见他闷哼一声，却先低头冲她笑：“没事，伤。”
那一笑，比血还灼人。
“行动！”
特警的怒吼、枪火、脚步声瞬间搅成旋危顾明远拖着温博远，趁乱扎进溶洞腹地，像一条被逼进死巷的毒蟒，一路留下斑驳血迹与疯狂大笑。陆廷渊按住流血的肩，咬牙追上去，背影在手电光里拉得老长，像一柄不肯倒的旗。
苏念星踉跄跟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钟：快一点，再快一点！
转过第七个岔口时，温博远的呼救声陡然拔高：“救命——！”
声音尽头，顾明远站在一根倒悬的钟乳石柱旁，手里多了个黑色遥控器，指尖悬在红色按钮上，像悬在众人心头的镰刀。石柱后，温博远被铁链缠成一只绝望的茧，嘴里塞满破布，泪与汗糊了满脸。
“都别动！”
顾明远的声音在空旷的洞厅里来回撞壁，激起诡异的叠音，“我早在这埋了c4，一共十二处，足够把整座山掀翻！想陪葬的，尽管上前！”
陆廷渊的瞳孔猛地收缩，肩上的血顺着手臂滴落，在地上绽开一朵朵的红花。他抬手示意特警后退，声音却稳得像磐石：“顾明远，你父母当年在这里发现玉璧，也在这里把你抱进怀里。你真要毁了它？”
“父母？”顾明远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他们眼里只有冷冰冰的石头！我不过是个附带品！今，我就让这一切陪葬！”
他忽然看向苏念星，目光诡异地柔软了一瞬，“苏念星，你比我幸运，你有人护着。可那又怎么样？黄泉路上，我要你们一起给我垫背！”
指尖下压——
千钧一发之际，洞顶忽然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啦”裂响！一块万斤重的巨岩骤然脱落，像罚的锤，直直砸向顾明远！他尖叫着乒，遥控器脱手飞出，滑到陆廷渊脚边。陆廷渊一个翻滚，把遥控器死死扣进掌心，反手将顾明远摁进湿冷的泥土，膝盖顶住他脊椎，声音冷得像冰渣：“结束了！”
苏念星冲过去解开温博远，指尖抖得几乎解不开绳结。温博远扑进她怀里，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她拍着他的背，眼泪却越过他的肩膀，落在陆廷渊染血的袖口——那一片猩红，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割着她的心脏。
……
警车呼啸，红蓝警灯撕破山雾。顾明远被押上囚车时，突然回头，目光穿过人群，直勾勾盯在苏念星脸上，嘴角勾起一个阴冷的弧度：“游戏还没完。”
囚车门“砰”地合上，像给棺材钉上最后一颗钉。
陆廷渊站在晨色里，第一缕光落在他肩头，却照不暖那一身血污。苏念星踮起脚，指尖颤抖地触碰他伤口边缘，声音哽咽得不成调：“疼吗？”
“疼。”他笑，眼里却盛着柔亮的星，“但值得。”
温博远在一旁抹眼泪，又哭又笑：“以后……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三人相视而笑，雾气在他们之间缓缓散去，像一场噩梦终于褪色。
然而——
溶洞最幽暗的褶皱里，一道黑影静静伫立，像与黑暗长在一起。他拾起顾明远掉落的微型芯片，指腹摩挲过金属纹路，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七星玉璧……可不止重启商业帝国这么简单。”
他转身，黑袍掠过碎石，无声无息地融进更浓的黑暗。
而在公路尽头，押送顾明远的警车被一辆无牌黑轿车悍然撞停。面具人持枪下车，抛给顾明远一部旧款手机，嗓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铁锈：“里面藏着陆廷渊的致命把柄，还有玉璧真正的‘钥匙’。想翻盘，就跟我走。”
顾明远攥紧手机，望向远处晨曦中并肩而立的陆廷渊与苏念星，眼底重新燃起幽绿的火。
风掠过山林，卷起残叶，像无数嘶嘶作响的蛇信——
新的狩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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