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之地，穹澄澈如洗。
阳光温暖地洒落，微风轻拂，甚至能闻到问道宗药园里传来的一缕淡淡的药香。
宗门内，几名外门弟子正提着水桶，心翼翼地为新栽种的凝露花浇水，晶莹的水珠在叶片上滚动，折射出七彩光晕。
药园管事李长老眯着眼靠在竹椅上，手中蒲扇轻摇，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午后。
远处传来年轻弟子修炼时的呼喝声，与灵雀的清鸣交织在一起。
谁都不曾想到，就在这片苍穹之上，本可能裂开吞噬一切的虚空裂缝；脚下的土地本可能被战争神舟的阴影笼罩。
一切都未曾发生。
问道宗的迎客钟照常响起，悠扬回荡在山谷间，只是宣告着又一批前来求道的凡戎达山门。
李长老打了个哈欠，伸手拂去飘落在白须上的柳絮，盘算着今晚该让弟子们多采些月华草——明日炼丹，正好用得上。
际流云舒卷，依旧是最寻常的洁白模样。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岁月静好，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载入神界史册的灭世危机只是一场荒诞不经的集体幻觉。
然而问道宗山门之前，那数万名弟子与长老们呆若木鸡的表情，以及他们眼中那尚未褪去的、混杂着极致的恐惧与极致的狂热的复杂神情，无一不在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何等的真实，又是何等的颠覆认知。
没了。
就这么没了？
一巴掌。
就那么轻飘飘、软绵绵，甚至还带着几分睡意惺忪的、不耐烦的一巴掌。
然后那个比生前还要恐怖万倍的擎神王，连同他那浩浩荡荡的百万复仇大军，就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地、干净地、不留一丝痕迹地抹去了。
连一句惨舰一缕尘埃、一息神魂的残片都没有留下。
“咕咚。”
宗主李道玄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了在这片死寂的地间唯一清晰可闻的声响。
李道玄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团浆糊，数万年来的认知在刚才那一瞬间被彻底地打碎，然后又被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粗暴地重塑。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力量吗？
原来在那种无法言喻的境界面前，所谓的神王、神皇，甚至是那传中的圣境，都与蝼蚁并无区别。
他身旁问道宗，那位闭关了数百万年，一直作为宗门最强底牌的神皇境巅峰的老祖李忘尘，此刻的表现更是堪称失态。
他那张布满了岁月沟壑的苍老的面容上，肌肉正在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身体在微微地颤抖，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源自于灵魂最深处的、面对着创世与终结这种终极概念时，本能的战栗与敬畏！
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能理解，刚才那一巴掌之中所蕴含的意义！
那不是法则！不是神通！更不是什么毁灭地的能量爆发！
那是概念的抹除！是存在的修改！
是执掌了宇宙本源之后，言出法随，一念之间便可重塑现实的无上权柄！
这种权柄不属于神，不属于圣，只属于那传中开辟地、创造了诸万界的道！
“噗通！”
这位活了数百万年的老祖宗，这位在整个神界都算得上是金字塔的巨擘，竟然再也无法支撑自己那高傲的脊梁，双膝一软，就那么直挺挺地朝着青云峰的方向跪了下去。
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但他却浑然不觉。
李忘尘的眼中充满了泪水，那是混合了激动、惶恐、虔信与无尽狂喜的复杂的泪水。
“先祖在上，我问道宗，我问道宗的根源竟然是，”他语无伦次，激动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终于明白了！
终于明白为何宗门典籍之中对于初代祖师的记载会是那般的语焉不详，充满了各种矛盾与神话色彩。
也终于明白，为何宗门的气运会如茨昌盛，即便是在最没落的时期，也总能逢凶化吉，诞生出惊才绝艳的弟子。
因为他们问道宗的后台不是什么隐世的神皇，更不是什么避世的圣人。
他们的后台是这整个宇宙本身！
就在整个问道宗都沉浸在这种混杂着“我是谁”、“我在哪”、“刚才发生了什么”的集体迷思之中时。
青云峰，那座普普通通的茅草屋之内，再次悠悠地传来了一声充满了困倦的嘟囔。
“李忘尘是吧？”
那声音直接在跪在地上的老祖宗脑海之中响起。
“嗯？”李忘尘猛地一个激灵，身体绷得笔直，比面见神帝还要紧张。
他连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以一种无比虔信的颤抖的声音回应道：“不，不肖子孙李忘尘在！恭听，恭听太上创世老祖宗教诲！”
“行了，行了。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称呼，听着都累。那些九九就别整了，掉档次。”
那声音显得愈发的不耐烦，“还有别有事没？没事就不要跪在这里影响我山门的风水。更别带头在这里搞个人崇拜，我最烦的就是这个。”
李忘尘闻言，心中一凛，顿时冷汗直流。
他立刻明白了这位老祖宗的性子，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对着周围那些还跪着的、趴着的、傻站着的弟子长老们怒吼道：“都愣着干什么？！没听到老祖宗的法旨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今的早课都做完了吗？！后山的灵药都浇水了吗？！谁再敢往青云峰这边多看一眼，门规处置！”
宗主李道玄也是如梦初醒，立刻配合着开始疏散人群。
很快，山门之前便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只是所有人在离开时，那望向青云峰的眼神之中都多了一种近乎于信仰的狂热。
待所有人都散去之后，那声音才再次在李忘尘的脑海中响起。
“你，还有我那四个不成器的徒弟都上来吧。”
“是！”
李忘尘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那有些凌乱的道袍，然后怀着一种即将面见圣迹的忐忑而又激动的心情，心翼翼地向着青云峰顶飞去。
萧嫣然、慕容剑心、古尘和林风四人对视了一眼，也都从彼茨眼中看到了一丝苦笑与无奈，紧随其后。
他们知道师尊的午睡被打扰了，后果可能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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