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人群心满意足地散了，赵娟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家伙什，一边心里头却打起了鼓。她扯住儿子顾超，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超啊，你刚才在众人面前把牛吹出去了，又是商标又是送货上门的。可你也瞅见了，娘就这一双手，光是支应这个摊子就忙得团团转，哪还有工夫挎着篮子满公社送货去？这不成糊弄人了吗？”
顾超看着他娘这实诚又发愁的样儿，噗嗤乐了，凑过去压低声音：
“娘，您咋把咱家现成的‘大将’给忘了？”
赵娟一愣：“啥大将？”
“我大嫂，桂圆啊！”顾超朝老宅方向努努嘴，“您想想我大嫂那体格子，那精气神！干活一个顶俩，走起路来脚底生风！以前她是嫌咱家光景不好，心思活泛，总惦记着往外头跑，跟我大哥也没少拌嘴怄气。”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零：“可自打她亲妹妹桂芬嫁给了炮哥，成了咱一家人，您再瞅瞅她，是不是安生多了？为啥？她得留着镇宅啊！得护着她那老实巴交的妹妹，怕桂芬在咱家吃亏受委屈！她这人，泼辣是泼辣，可最护短，尤其护着她妹子！”
赵娟一听，猛地一拍脑门：“哎呦！可不是嘛！桂圆这孩子，自打桂芬过来，是稳当了不少！虽跟你大哥还是磕磕绊绊，但是没有再往外跑过。”
“对啊！”
顾超双手一摊，
“所以咱现在给她找点正经营生，让她挣工资！她手里有了活钱，腰杆挺直了，既能帮衬家里，又能就近照看妹妹，这差事，她准保一百个乐意！就她那股子麻利劲儿和嗓门，送货上门那就是活招牌！”
赵娟眼睛唰地亮了，越想越对路：“中！超子，还是你脑子转得快！咱这就去找桂圆道道！”
母子俩回到家得时候，宋桂圆她正靠在院门框上嗑瓜子，眼神瞟着外头，一副“这破地方困不住老娘”的架势。
一听婆婆和叔子要请她负责酥锅送货，还开工资，宋桂圆瓜子皮一吐，眼睛瞪得溜圆：
“啥？让我去送酥锅？还……还给现钱？”她本来就洪亮的嗓子更加洪亮了，震得屋檐下的麻雀都扑棱飞走了。
得到肯定答复后，宋桂圆把手里剩的瓜子往兜里一揣，双手叉腰，嗓门更亮了：
“干！这活儿我接了！娘，超子，你们把心放肚子里！有我宋桂圆出马，保证把这酥锅平平安安、热热乎乎送到各家炕头上！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谁要是敢咱家酥锅半个不字，我……我跟他好好道道！”
她心里头顿时热乎起来了！以前总嫌老顾家穷，男人顾威又是个闷葫芦，日子没奔头，老想尥蹶子跑路。
可妹妹桂芬在这呢，她跑了，妹妹受欺负咋整？现在好了，能名正言顺地挣钱了！还能满公社跑，既不憋闷，又能随时盯着点妹妹，这活儿简直是给她量身定做的！
打这起，红星公社的街巷里，就多了一道风风火火的风景线——宋桂圆挎着特制的、印着“娟姨酥锅”标记的食盒，走街串巷，脚下生风，嗓门亮得能传二里地：
“‘娟姨酥锅’专送！认准标记，独家一份儿咯——！”
“都拿稳喽，热乎着哩！”
她送得快，态度又带着股泼辣的实在劲儿，大家都觉得亲切可靠。
眼瞅着“娟姨酥锅”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连带着送货上门的宋桂圆都整劲头十足，跑得风生水起，顾萍心里那股酸水又咕嘟咕嘟冒了上来，烧得她心口疼。
眼看着那些钱，可都哗哗流进了她大哥顾大壮一家子的口袋！她越想越觉得亏得慌！
这晚上，全家难得凑在一起吃饭。饭桌上，顾萍扒拉了两口饭，把筷子往碗上一搁，清了清嗓子，摆出了一副“我有话”的架势。
“那啥……大哥，大嫂，超子，”她眼睛扫过赵娟和顾超，最后落在闷头吃饭的顾威和一脸警惕的宋桂圆身上，“我琢磨着啊，这酥锅送货上门的点子，最早还是我提的吧？
要不是我当初想着往外送，能有现在这好生意？所以啊，这送货赚来的钱，是不是该……分我一半？”
“噗——咳咳！”正在喝汤的顾威直接被呛到了。
赵娟拿着筷子的手僵在了半空，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姑子。
宋桂圆那暴脾气，一听这话，当场就炸了！她把饭碗往桌上“哐当”一墩，柳眉倒竖，眼看就要跳起来开骂：“顾萍你放……”
“大嫂！”顾超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宋桂圆的胳膊，示意她稍安勿躁。他自己则不紧不慢地放下筷子，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顾萍：
“姑，您要是不提这茬，我还差点忘了。”他语气平和，却字字带刺，“前些，有人打着‘娟姨酥锅’的名号，到处送些味道不对付的次品，差点把咱家招牌砸了。我跟姜主任还在查这事儿呢，正愁找不到正主儿。您这倒好，直接投案自首了？承认那冒牌货是您送的？那正好，咱把这笔账也算算，看看是该您分我们钱，还是该您赔我们名声损失费？”
顾超这话，像一根鱼刺，精准地卡住了顾萍的喉咙！她光想着占便宜，把这茬给忘了！顿时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道：“你……你胡扯！那不是我干的！我是……是这个好主意是我先想的！”
“好主意？”顾超挑眉，“您那叫好主意？要不是我们反应快，立马搞了商标和正规送货，这牌子早臭大街了！您这‘好主意’差点成了催命符！”
顾萍被怼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开始胡搅蛮缠，指着顾超鼻子骂：“好你个顾超！翅膀硬了是吧？敢这么跟长辈话！要不是我们老顾家养着你，你能有今？你身上流着和我一样的血，我还是你的长辈，你挣的钱就得给我，你就得给我养老！”
她这一开骂，算是点燃了火药桶。
赵娟忍不住反驳：“萍子！你怎么能这么话！超子为这个家操了多少心！而且我们超子只是你侄子，不是你儿子。”
顾威也闷声闷气地帮腔：“就是，你太过分了！”
宋桂圆更是忍无可忍，猛地甩开顾超的手，跳起来就跟顾萍对骂：“顾萍你这么大的脸盘子是大腚吗，简直不要脸！见不得别人好是吧？整琢磨着怎么趴别人身上吸血！我送酥锅跑断腿的时候你在哪儿？现在看到有钱挣了就想来分一杯羹？我呸！”
李炮想劝架，被自己娘和表嫂吵得头晕眼花。宋桂芬吓得直接缩在角落。
饭桌上顿时吵成了一锅粥，唾沫横飞，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了出来。
宋桂圆看着这乌烟瘴气的场面，尤其是顾萍那副胡搅蛮缠的嘴脸，想到自己辛辛苦苦送货挣的钱她都想染指，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她猛地站起来，双手抓住桌沿，大喝一声：
“都别吃了！吵吵吵！吵个屁！”
话音未落，只听“哗啦——哐当！”一阵巨响！
宋桂圆竟然直接把饭桌子给掀了！
碗碟饭菜摔了一地，汤汁四溅，一片狼藉！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瞬间安静下来，看着站在一片狼藉症胸口剧烈起伏的宋桂圆。
顾超看着满地狼藉，又看了看惊愕的父母、气得发抖的顾萍……心里最后那点对“大家庭”的留恋也彻底熄灭了。这样无休止的内耗和算计，太累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分家。”
这两个字像惊雷一样炸响在了短暂安静的院子里。
赵娟和顾大壮猛地抬头看向儿子。顾威愣住了。宋桂圆也喘着粗气，有些意外地看向顾超。顾萍则是脸色一白，她只是想闹闹占点便宜，没想闹到分家啊！分家后那得少赚多少便宜。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顾超环视一圈，语气冰冷，“整为这点鸡毛蒜皮吵得翻地覆，有意思吗？既然心不在一块儿，劲儿不往一处使，那就分开过！各凭本事，各奔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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