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耳膜被青铜碑的震颤震得发疼，苏绾掐在他手腕上的指甲几乎要渗出血，哑僧的锡杖砸地时带起的气浪掀得他衣角猎猎作响。
下一秒，他眼前的月光突然扭曲成猩红的雾，呼吸间全是铁锈味的腥气——三人被卷进了碑中幻境。
\"这是......\"苏绾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惊惶，她的短刃不知何时已握在掌心，刀身映出的不再是月光，而是远处漂浮的青铜锁链。
那些锁链足有儿臂粗，表面布满虫蛀般的凹痕，每根链环都渗出暗红血珠，滴落在荒原上滋滋作响，腾起阵阵黑雾。
锁链尽头，一座断裂的石台在血雾中若隐若现，台心刻着的古老符文正随着锁链的晃动明灭。
哑僧的九枚古铃突然同时震颤，他枯瘦的手指快速结印，喉间滚出一串晦涩咒语。
顾昭注意到他的僧袍下摆已被冷汗浸透，每念一个音节，最顶赌古铃就会裂开一道细缝。\"空间不稳。\"哑僧头也不回，\"旧契残魂在篡改幻境规则。\"
顾昭没接话。
他的掌心正抵着心口的残玉，玉芯处传来的灼烧感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钻。
自从激活\"点化\"能力以来，他从未感受过这般强烈的灵脉牵引——那些缠绕在青铜碑上的裂痕，此刻在幻境里化作无数发光的丝线，像活物般往他识海钻。
\"闭眼。\"他对苏绾轻声，\"我需要追溯这契约的源头。\"
苏绾的短刃微微一顿，刀背轻轻碰了碰他手背，算是回应。
顾昭闭眼前最后看到的，是她绷紧的下颌线——这姑娘明明害怕得指尖发白，偏要把脊背挺得像根青竹。
意识沉入灵脉的瞬间，顾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看见无数碎片在眼前飞旋：断裂的玉璧、染血的青铜令牌、还有那道总在镜中出现的模糊身影。
直到某片碎片突然放大，画面里出现个穿玄色直裰的男人——是沈无妄。
第七代断契者正跪在石台前，白骨权杖戳进台心的符文，他的眉骨处有道狰狞刀疤，在火光里像条活物。\"以我精魄，断千年旧誓。\"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每一个字，身后的模糊身影就往前踏一步，手中的青铜令牌与顾昭在镜中见过的图腾完全重合。
可当顾昭试图看清那身影的面容时，画面突然扭曲如沸水煮过的绢帛。
沈无妄的表情从决绝变成惊恐，他突然转头看向身后，嘴唇剧烈颤抖，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下一秒，那身影的面容被某种力量强行抹去，连带着沈无妄的记忆片段也开始碎裂。
\"这不是记忆。\"顾昭猛地睁眼，额角的汗顺着下巴砸在地上，\"是旧誓契约在引导我们看它想让我们看的东西。\"他抓住苏绾的手腕，能感觉到她脉搏跳得飞快，\"它在展示断契过程，但故意模糊了协助者的身份——因为那是关键。\"
哑僧的古铃\"咔\"地碎了一枚。
他的额头青筋暴起，咒语声突然拔高：\"它在吸收幻境里的怨气！
再拖下去，残魂要成型了！\"
苏绾的短刃突然发出嗡鸣，刀身映出的锁链正在缩短，离三人不过十丈远。
她反手用刀背划开自己掌心，鲜血滴在刀刃上，溅起一串金芒：\"我苏家有镇灵血契，或许能......\"
\"别乱来！\"顾昭拽住她手腕，\"你的血是守灵人血脉，旧契残魂正需要这种能量！\"他的残玉突然发出清脆的裂响，第三道纹路爬过玉面，\"点化\"能力不受控制地蔓延开，他看见幻境里的每根锁链都缠着灰色的雾气——那是契约残魂的执念。
\"听我。\"顾昭盯着苏绾的眼睛，\"哑僧用古铃稳住空间，你用短刃护住他后心，我需要三分钟。\"他指腹重重按在残玉上，疼得倒抽冷气，\"玉芯能引动灵脉，我要顺着这些锁链，找到契约核心。\"
苏绾的瞳孔缩了缩，她反手握住顾昭的手，把带血的掌心贴在他手背上：\"我数到一百，数完你还没出来......\"她没完，转身时发尾扫过顾昭鼻尖，带着股清淡的沉水香。
哑僧的咒语突然变流子，剩下的八枚古铃同时亮起金光，在三人周围结成光罩。
顾昭能感觉到灵脉在牵引他往前，他深吸口气，抬脚走向那座断裂的石台。
每走一步，脚下的荒原就裂开一道缝，缝里伸出无数青灰色的手，抓他的裤脚，挠他的脚踝，腐臭的气息熏得他几乎作呕。
\"沈无妄当年，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吗？\"顾昭咬着牙，指甲掐进掌心，\"他断契时，是不是也被这些手拽着？\"
当他的脚尖终于碰到石台残块时，整个幻境突然剧烈震动。
青铜锁链开始疯狂收缩，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苏绾的短刃金芒大盛，在光罩上劈出火星；哑僧的古铃又碎了两枚，他的嘴角溢出黑血，却仍在咬牙念咒。
\"契约......不该断。\"
嘶哑的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
顾昭抬头，看见青铜碑的裂缝里爬出一道黑影——它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一张咧到耳根的嘴，露出满嘴尖锐的黑牙。
黑影的身体像被揉皱的抹布，每移动一步都有腐肉簌簌掉落，落在地上便化作新的青灰色手。
苏绾的短刃\"当\"地掉在地上，她盯着黑影的方向，声音发颤：\"这气息......和我父亲重伤时碰到的凶物......\"
\"退！\"哑僧的锡杖重重砸在光罩上，光罩应声而碎。
他扑过去推开苏绾，古铃剩下的六枚同时炸裂，炸出的金光暂时阻住黑影。
顾昭趁机冲向石台中心，残玉的灼烧感已经蔓延到胸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契约核心就在石台下方，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顾昭！\"苏绾的尖叫刺穿血雾。
顾昭转头，正看见黑影的手穿透哑僧的金光，指甲泛着幽蓝，直取他眉心。
那黑影的眼眶里，两枚旋转的图腾印记正在成型——和沈无妄镜中男子颈间的图腾，和苏绾父亲攥着的青铜令牌，和赵长风密室里的刻纹，一模一样。
顾昭的后颈泛起刺骨凉意。
他突然想起碑底新刻的字：\"断契者，终成契中人。\"
黑影的指甲即将触到他眉心的瞬间，残玉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
顾昭眼前一黑，最后听见的是苏绾带着哭腔的呐喊，和黑影嘶哑的低语：\"心契......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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