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里的震动像擂鼓般撞在顾昭耳膜上。
他跪在青石板裂口里，怀里师父的体温正随着灵耗震颤一点点流失，那抹被灵核侵蚀的幽蓝虽退了些，眼尾仍泛着诡异的青灰。
\"师父？\"他喉间发紧，指尖掐进掌心的碎玉芯，凉得刺骨。
前一刻师父喊他\"昭儿\"时的温厚还在耳边，可此刻那只搭在他心口的手正逐渐僵硬，指节因灵核反噬而泛紫。
顾昭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他第一次修复错了宋代瓷枕的釉色，师父也是这样握住他的手，用体温焐化他冻僵的指尖：\"修古物如修人心，急不得。\"
可现在哪还容得他不急？
碎玉芯在掌心震得生疼，他能清晰感觉到灵核里翻涌的力量正顺着碎玉芯往身体里钻，像无数细针扎进血管。
师父意识深处那点若有若无的清明突然跳了跳，顾昭瞳孔骤缩——是当年师父教他的\"契灵唤魂术\"！
咬破指尖的瞬间，铁锈味在嘴里炸开。
顾昭将血珠按在碎玉芯的纹路间，暗红顺着玉上的螭龙纹蜿蜒，像活过来的蛇。
碎玉芯嗡鸣陡然拔高，白光穿透他的指缝，在师父眉心投下一点光斑。
\"昭儿......\"师父的睫毛颤了颤，浑浊的眼底裂开一线清光，\"快......毁掉主核......它是......\"
话没完，师父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
顾昭被带得踉跄，后腰撞在凸起的石棱上，疼得倒抽冷气。
他这才发现师父后颈的皮肤正渗出幽蓝液体，那是灵核之力在反噬——原来方才的清醒不过是回光返照。
\"苏绾！\"顾昭抬头吼了一嗓子。
正蹲在墙角布设引灵符阵的苏绾指尖一顿。
她素白的旗袍下摆沾着石屑，发间的青玉簪子歪了，却仍保持着利落的手势：朱砂笔在青砖上画出最后一道弧线，符阵骤然泛起金光，将四人圈在中央。\"灵核要爆了！\"她头也不回，声音里裹着冰碴，\"现在撤离还能保半条命，但顾昭——\"她突然转头，目光如刀扎进他眼底，\"你师父的残识会被灵火烧得连灰都不剩。\"
顾昭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师父逐渐涣散的眼神，想起三年前师父失踪那晚，修复室的灯还亮着，案头摆着半块没修完的残玉，旁边压着张纸条：\"昭儿，等我回来。\"这一等就是三年，如今师父近在咫尺，他怎么可能再放手？
\"哑僧！\"苏绾又喊了一声。
青铜杵砸穿法器的脆响传来。
哑僧站在地宫中央，玄色僧袍被划破几道口子，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
他手中的青铜杵泛着暗金，每一击都带起凌厉的风，逼得誓影首领不断后退。
那首领原本苍白的脸此刻涨得通红，眼底泛着和灵核一样的幽蓝：\"臭和尚！
你体内竟也有灵核之力......\"
哑僧没接话。
他盯着首领心口——那里有块和灵核纹路相似的青斑，正随着战斗节奏明灭。
这不是普通的邪修，是被灵核污染的活容器。
\"顾昭！\"苏绾的声音突然拔高，\"符阵撑不住了！\"
顾昭低头，看见符阵边缘的金光正在龟裂。
碎玉芯的白光与灵耗幽蓝在头顶交织成漩涡，像要把整座地宫都吸进去。
师父的手从他心口滑落，指尖擦过他手腕的红绳——那是他十六岁时编的，师父\"红绳系玉，平安顺遂\"。
\"师父教过我，玉碎可补，心死难医。\"顾昭突然笑了，血珠顺着下巴滴在碎玉芯上，\"但这次，我偏要补个翻地覆。\"
他猛地抓起碎玉芯，对准灵核表面蛛网般的裂缝。
灵核震颤得更厉害了，裂缝里渗出的幽蓝液体溅在他手背上，烫得皮肤发红。
苏绾的惊呼混着哑僧的低喝在耳边炸响，顾昭闭了闭眼，将碎玉芯狠狠按了进去。
地宫里炸开刺目白光。
顾昭被冲击力掀翻在地，后脑勺撞在青石板上，眼前金星直冒。
等他勉强撑起身子，只见碎玉芯与灵核正缓缓融合，原本幽蓝的灵核表面爬上了白玉的纹路，像春雪融化后露出的新枝。
\"不可能！\"誓影首领的怒吼穿透白光。
他原本逼近的脚步顿住，盯着逐渐融合的双玉，瞳孔缩成针尖，\"那是我族守护千年的灵核！\"
顾昭抹了把嘴角的血，摇摇晃晃站起来。
他能感觉到碎玉芯的力量顺着手臂往全身涌，像是有团火在血管里烧。
师父的残识突然在识海里清晰起来，带着熟悉的檀香：\"昭儿，用你的点化之力......定新契......\"
\"这一回，换我来定新契。\"顾昭望着灵核，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沉稳。
他伸出手，指尖轻触融合后的灵核表面，原本暴戾的灵力突然温顺下来，像被顺毛的幼兽。
灵耗光芒缓缓收敛。
顾昭只觉眉心一热，伸手去摸，却触到一道凸起的纹路——像碎玉芯的螭龙纹，又像灵耗幽蓝脉络，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顾昭！\"苏绾的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指尖凉得惊人，目光死死盯着他额前的纹路，\"你......\"
\"我没事。\"顾昭想笑，却被她按得生疼。
他顺着她的目光摸向眉心，这才发现那纹路正泛着淡金，像被月光镀了层边。
地宫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哑僧的青铜杵突然坠地，发出沉闷的响。
顾昭转头，看见他正盯着自己的眉心，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是回忆，又像是释然。
誓影首领趁机后退两步，撞在开裂的石壁上。
他望着顾昭额前的纹路，突然发出尖笑：\"好个定新契......你可知这纹路意味着什么？\"
顾昭没理他。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师父——老饶眼尾终于褪尽幽蓝，呼吸虽弱，却均匀了许多。
\"回家。\"顾昭轻声。
苏绾的手慢慢松开。
她望着顾昭额前逐渐清晰的纹路，喉间滚过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灵耗余韵还在空气里浮动，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那道纹路，悄悄钻进顾昭的识海——那是属于千年守灵人体系的秘密，此刻，终于找到了新的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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