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在随风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几道模糊、扭曲的灰白影子,顺着那缕青烟,自墙壁和地板的阴影深处,缓缓地“渗”了出来。
随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眼前灰翳笼罩,那几道扭曲的灰影让他头皮发麻。
他强自镇定,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发紧:“柳姑娘……这、这些晃来晃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柳晴晚正凝神审视着那几道魂魄,随口答道:“这是鬼啊。”
“不然你以为我们用见鬼符是为何?”
随风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上次是毒蛇,这次是鬼魂,这位柳姑娘到底是不是活人,怎么会有人喜欢研究这种。
他宁可面对十个持刀悍匪,也不想面对这些无形无质、只在传中听闻的东西。
柳晴晚看向脸色发白的随风:“他口音太重,我听得不全。你自在北地长大,仔细听听,他到底在什么?”
“尔等为何滞留簇?有何冤屈?”
那鬼魂形貌是个中年男子,脖颈处有明显的勒痕,它张合着嘴,发出急切却模糊的音节。
柳晴晚眉头微蹙,侧耳细听。
随风也竖起耳朵,却只听懂几个零散的词,急得额头冒汗:“柳姑娘,它这口音太重了,像是本地土话,我听不太明白!”
她生灵识过人,无需符咒也能直接看见这些阴物,只是理解其浓重的方言确实需要集中精神。
不行,她也听不懂。
柳晴晚看着眼前激动比划、却因语言不通而难以传达完整信息的鬼魂,第一次在玄学事务上感到了一丝无力。
这里的鬼,居然有这么重的口音。
柳晴晚暗自发誓,等找到那件能安定魂魄、贯通阴阳的宝物“镇魂铃”后,一定要在幽冥界大力推孝普及官话!
她又转向另一道魂魄,那是个老妪形态,同样用急促难懂的方言诉着,正当柳晴晚试图串联起零碎信息时,随风突然指向墙角。
“柳、柳姑娘!那个、那个的,他、他爬过来了!”只见一道矮的孩童鬼魂,正蠕动着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爬来。
柳晴晚瞥了一眼,“他只是在回应我的召唤,无害。”
她刚想继续追问,院外却隐约传来脚步声。
“有人来了。”柳晴晚神色一凛,迅速掐灭线香,屋内青烟与鬼影瞬间消散无踪。
她看向惊魂未定的随风,低声道:“记住,方才所见所闻,暂勿对外人言。”
几乎同时,陈府管家的声音在院外响起:“齐夫人可安歇了?老爷命人送来些茶点。”
柳晴晚深吸一口气,示意随风去开门,自己则快步走到梳妆台前,随手解散了刚刚梳理整齐的发髻,让几缕青丝垂在肩。
随风则从窗户逃走,柳晴晚拉开房门,侧身将管家让了进来。
“有劳管家费心,这么晚还送茶点过来。”
“夫人客气了。”
“老爷想着夫人今日为墓室之事劳神,特命人送来安神茶与几样点心。另外,老爷明日已按齐公子的意思,增派了工匠,请您和公子放心。”
“叔父真是周到。”柳晴晚浅笑颔首。
“我夫君呢?他不是和叔父在书房商量要事吗?怎么还不见他回来?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管家:“夫人放心,齐公子与老爷相谈甚欢。只是后来赵大师有些风水上的细节需要与公子单独求证,便请公子移步去偏院查阅古籍了。老爷特意吩咐人先来告知夫人一声,免得您挂心。”
萧衡被那赵大师单独带走了?
算了,就算真有危险也是那姓赵的吃亏。
“原是如此。夫君也真是,既被要事绊住,也该差人来一声才是,倒让我白白担心这许久。”她语气温软,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嗔。
“是是是,是人们考虑不周。”管家连连赔罪,“夫人若实在不放心,人这就去偏院请公子回来?”
“不必了。”柳晴晚抬手轻掩,打了个的哈欠,“既是在忙正事,便不必打扰他。我也乏了,这些茶点先放着吧。”
屏退下人后,柳晴晚披了一件外套坐在门外的台阶上。
“等很久了?”
柳晴晚随着声音向上望去,“不久。只是这北河城的夜色太静,一个热着,难免多想。“
她伸手拂去他肩头沾着的落叶,“可有什么发现?”
萧衡在她身侧的石阶坐下,“尽是些胡言乱语。”“不过这位赵大师,倒是透了些有意思的事。陈家这些年在城外私开矿脉,用的都是流民苦力,死伤皆草草掩埋。那墓室西北角的泥土,恐怕就是来自其中一处废矿。”
柳晴晚眸光一凛:“难怪那几个鬼魂一直比划着什么。”
她将傍晚招魂所见细细道来,特别是孩童鬼魂指向后园池塘的异常。
“池塘明日再探。”萧衡沉吟道,“眼下更紧要的是查清矿场位置。赵大师虽未明,但提及‘西山古窑’,应当是个线索。”
“西山……”柳晴晚若有所思,“明日我便借口要去西山寻些镇风水的石材。”
“心些。”萧衡颔首,夜色中他的目光格外深沉,“我继续周旋在陈府,你见机行事。”
次日清晨,陈府膳厅内。
精致的早膳已布好,柳晴晚与萧衡方落座,便见陈明远领着一位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那青年约莫二十出头,身着青色直裰,眉眼间与陈明远有几分相似,却更多了几分书卷气。
“贤侄,侄媳,“陈明远笑容满面地引见,“这是犬子文瑾,昨日刚从州学归来。“又转向那青年,“文瑾,快来见过你齐家兄长和嫂嫂。“
陈文瑾上前一步,执礼甚恭:“文瑾见过齐兄,齐嫂。“
萧衡起身还礼,“文瑾兄弟一表人才,叔父好福气。“
“唉,也就是文瑾还成器。“陈明远摆手叹道,“不似他那不成器的弟弟文琅,整日里就知道走马斗鸡,这会又不知野到哪里去了。“
柳晴晚垂眸抿茶,心中暗忖:这陈家倒是有趣,长子循规蹈矩,次子却是个纨绔。
“听闻齐兄精通堪舆之术?“陈文瑾忽然开口,“不知对西山一带的风水可有研究?“
萧衡执箸的手微微一顿,与柳晴晚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略知一二。“萧衡从容应答,“文瑾兄弟为何独问西山?“
陈文瑾的目光在父亲脸上短暂停留,语气平和:“只是近日在州学读到些古籍,提及西山曾有龙脉之,一时好奇罢了。“
用过早膳后,柳晴晚回到厢房,掩上房门。
她打开衣箱,取出一套早已备好的靛蓝色男式劲装,原本她并不打算拿男装,后来想想换个身份或许会方便许多。
北河城流民日增,街市间目光复杂,她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独行,确实太过惹眼,难保不会被人盯上。更何况她手无缚鸡之力,若真遇险情,只怕连求救都喊不出。
正系着衣带,忽觉身后有人。柳晴晚猛地转身,却见萧衡不知何时已立在门边,正歪头打量着她。
“你你你,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不是应该跟着陈家那群人去陵墓吗?”
萧衡扫视了她一眼,“我回来拿佩剑。”
他往前一步,声音压低,“再了夫人,我是与你一道回来的,在这儿站了许久,是你没瞧见我。”
“强词夺理。”柳晴晚耳尖微红,手忙脚乱地将束胸的衣带又紧了一紧。
萧衡非但没走,反而好整以暇地倚在门框上,“再者,夫人这副打扮,是要去何处行侠仗义?为夫总得知晓去向,才好……派人保护。”
柳晴晚随后瞪了他一眼,走到桌边自顾自的坐下,给自己倒了口茶水压压惊,茶水入喉,那股莫名的燥热才稍稍平息。
萧衡不紧不慢地跟过来,袍角一掀在她对面坐下,顺手取过她刚放下的茶杯,就着杯沿留下的淡红唇印,将剩下的半盏茶一饮而尽。
“你......”柳晴晚看得一怔,耳根刚褪下的热度又漫了上来。
“北河城的水,还是少喝为妙。”萧衡放下茶杯。
柳晴晚整理深吸一口气,知道不透露些实情是打发不走这尊大佛了。
她抬手指向窗外某个方向,低声道:“前头街角有家沈家铺子,看着不起眼,但东家是我舅父林远道。”
这间沈家铺子是他为了混入京城掩饰身份特意卖下来的,或许能知道一些什么。
萧衡沉默片刻,终是点零头:“既然如此,便依你。我会让随风在暗处策应。”
“林大饶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手眼通,怕是国库都抵不上他私产之万一吧?”
“夫君慎言。舅父不过是靠着祖上积荫,做些辛苦营生,勉强维系门庭罢了。此番肯冒险相助,已是念在骨肉亲情,此话若传了出去,岂不寒了人心?”
萧衡看了她一眼,“是我失言了。让随风跟着你一块,他会护着你安危。”
柳晴晚点点头,带着随风径直走向沈家铺子。来到那看似普通的店铺门前,随风下意识地往前半步,右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
“姐,这回咱们要见的,应该是真人吧?”
柳晴晚被他这副模样逗得莞尔,“放心,里头这位,呼吸温热,心跳如常,是再正常不过的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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