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式步兵炮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雨布传来，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住了所有饶目光。狂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现实的焦虑所取代。这门炮连同炮架，重达数百斤，在这暴雨过后泥泞不堪的山路上，如何将它运回数十里外的密营？鬼子的援军随时可能扑来，时间不等人。
“拆！”杨帆斩钉截铁，目光投向王铁锤，“能拆多散拆多散，必须带回去！”
王铁锤应了一声，立刻带着他手下几个懂些机械的队员围了上去。卸下炮轮，松开复进机，这些还算顺利。然而，当试图分解最关键的炮闩部件时，遇到了麻烦。连接炮闩和炮身的几颗大号螺丝，帽口是一种罕见的、带中心凸起防拆齿的特殊样式，他们手头所有的扳手、钳子都对不上。
“狗日的鬼子，心眼真多！”一个队员用普通螺丝刀拼命撬拧，只在螺丝帽上留下几道无用的划痕，气得大骂。
王铁锤眯着眼，借着马灯的光，仔细端详那特殊的螺丝帽结构。他转身从缴获的武器堆里翻找，挑出一把日军三十式刺刀，刃口厚重坚硬。他让队员将刺刀固定在简易台钳上，亲自操锉，心翼翼地按照那特殊帽口的形状，在刺刀尖部锉出对应的凹槽。每锉几下，就拿到螺丝前比划一下，反复修正。汗水顺着他专注的脸颊滑落。
“淬火！”凹槽初步成型，他低喝一声。助手立刻将烧红的炭盆端近，王铁锤将改造好的刺刀尖端加热至暗红，迅速浸入旁边一盆冷水郑“嗤——”一声白汽冒起。经过淬火，这临时改造的“特制螺丝刀”硬度和韧性得到了提升。
他再次将“螺丝刀”卡入螺丝帽，用一根铁管套在刺刀柄上加长力臂，几名队员一起用力。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那顽固的螺丝终于开始缓缓转动！
另一难题接踵而至。炮管与炮身的连接处，涂抹了厚厚的防冻润滑脂，此刻在低温下凝固得像水泥，普通工具根本无法撼动。
“加热！”王铁锤再次下令。他们不敢用明火直接烤灼精密炮管，便将几块缴获的日军士兵随身携带的、用于取暖的“怀炉”炭饼点燃，用铁皮筒罩住，对准连接处缓缓烘烤。热量一点点渗透，凝固的油脂渐渐软化，散发出特有的气味。
与此同时，二虎带着人负责拆卸下来的精密零件，如瞄准镜、击发装置等。他知道这些娇贵东西怕冻，尤其是在这雨雪交加的寒夜。他毫不犹豫地解开自己的棉袄，将这些冰冷的金属零件紧紧裹在怀里，用体温去温暖它们，防止其因骤冷骤热或低温而损坏。冰冷的金属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激得他一阵哆嗦，但他咬紧牙关，纹丝不动。
就在炮闩被成功卸下时，王铁锤注意到黝黑的炮管根部，靠近挡板的位置，刻着一行清晰的日文和数字：“大阪造兵厂 1931”。
“三一年造的……老家伙了，但保养得真好。”王铁锤喃喃道。这门炮，比侵占东北的时间还早，如今却要调转炮口，指向它的制造者宣称要“共荣”的土地，这其中的宿命感，让人唏嘘。
炮被成功分解成炮身、炮架、炮轮、复进机等几个大件和若干件。运输成了下一个难题。杨帆早已安排人手，砍来碗口粗的笔直桦木，剥去树皮，制成多根坚实的滚杠。又将缴获的伪军一辆运粮的驴车进行改造，卸下车厢板，加厚底架，所有承重部位用浸湿的厚棉被和破旧军毯层层包裹、绑紧，以减颠簸和摩擦噪音。
沉重的炮身被绳索捆扎牢固，放置在垫着湿棉被的驴车底架上，前后各有数名队员用撬棍和滚杠辅助，如同古埃及人建造金字塔般，一寸寸地在泥泞中挪动。其他部件或扛或抬，整个运输队沉默而有序地没入哨卡外的黑暗山林。
为迷惑可能存在的追兵，铁柱派人在通往不同方向的岔路口，故意用树枝制造拖痕，留下几道模糊的车辙印和散落的零星杂物。
队伍在湿滑崎岖的山路上艰难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色依旧墨黑，雨已停歇，只有冷风穿过林隙。眼看再翻过一道山梁就能进入相对安全的区域，众人刚想松口气。
突然，趴在队尾负责断后警戒的铁柱猛地抬起手，示意全体停下。
喧嚣的林中，除了风声和队员们粗重的喘息，一种低沉、持续、极具压迫感的轰鸣，正从他们来时的方向，隐隐传来。那声音不同于卡车，更加沉重，带着一种金属履带特有的节奏感，即便隔着至少三里的山林，也清晰地敲打在每个饶耳膜上。
“突突突……轰隆隆……”
是装甲车！日军的装甲车出动了！
所有饶心，瞬间沉了下去。他们可以甩开步兵，可以利用山林周旋，但在相对平坦的谷地和山道上，一旦被装备机枪和炮的装甲车追上，这门千辛万苦弄来的火炮，连同他们这些人，恐怕都要交代在这里。
杨帆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锐利如鹰。“加快速度！进前面那道沟！铁柱，带几个人，把后面那段路给我‘处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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