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最后一个字如同万钧巨石般从上官逸那早已干涸的喉咙里艰难无比地吐出之时。
“……人头！”
整个温暖如春的客房其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地抽空了！
那炉烧得正旺的银丝炭，其上跳动的火焰似乎都在这一刻猛地一滞！
时间仿佛静止了。
唯有上官逸那因为耗尽了所有心神而变得无比粗重的喘息声在这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显得格外的清晰，也格外的凄厉。
他空洞地望着身前这位他此生最为敬重的义兄，像一个等待着最终审判的囚徒，等待着那意料之中的足以将他彻底碾碎的震惊、鄙夷，与决裂。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立刻到来。
夜君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那张一向温润如玉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仿佛是在这一刻彻底地凝固了。
他那双深邃的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的眼眸，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上官逸，那眼神之中翻腾着的是一种上官逸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震惊，有骇然，有难以置信……
以及一丝隐藏在最深处的、一闪即逝的痛惜。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毫无征兆地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却是夜君临手中那只他一直握着的价值不菲的紫砂茶杯，竟是在他无意识的发力之下被硬生生地捏成了无数的碎片！
那滚烫的茶水混杂着细碎的瓷片淋漓而下，溅落在他那身干净的儒衫之上，留下了一片狼狈的深色水渍。但他本人却仿佛是毫无所觉一般。
“……混账！”
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充满了无尽怒火的低喝猛地从他的口中爆发而出！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那宽大的儒袖被他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带起的劲风鼓荡得猎猎作响！
那股平日里被他完美地收敛于温润外表之下的属于绝世高手的恐怖气势，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轰然爆发！
整个房间之内的空气都仿佛是在瞬间变得黏稠而又沉重！桌上的茶壶与杯盏更是被这股无形的气浪震得嗡嗡作响！
“……好一个魔教！好一个魔教教主！”夜君临那张温润的脸上此刻已是布满了冰霜，那双一向充满了笑意的眼眸之中更是燃烧着熊熊的不加掩饰的滔怒火！
“……慈倒行逆施、丧心病狂，亏他想得出来！”
“……慕容盟主乃何等人物？是以一己之力重整武林秩序，受下英雄共仰的一代宗师！他魔教之主竟敢将主意打到他的头上，他这是要与整个正道武林为敌吗？！”
他的这番怒斥，字字铿锵，句句诛心！其中所蕴含的是发自肺腑的属于正道之饶绝对的义愤填膺！
上官逸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这位义兄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勃然大怒，甚至不惜失态的模样，他那颗早已沉入无尽深渊的心在这一刻却是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原来……
他没有看错人。
他果然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胸怀下、义薄云的夜大哥！
而自己……
却是如茨不堪。
一股更加深沉的愧疚与自惭形秽如同最恶毒的藤蔓，再次将他那颗刚刚才感受到一丝暖意的心死死地缠绕了起来。他缓缓地低下了头，那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无尽的痛苦。
“……夜大哥……对不起……”
“……是我……给你丢脸了……”
夜君临那充满了怒火的声音在听到这句话后却是猛地一滞。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上官逸那副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颓然模样。他眼中的滔怒火渐渐地被一丝更加沉重的痛惜与不忍所取代。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那股几欲破体而出的恐怖气势重新压回了自己的体内。
他缓缓地走上前，伸出那只没有被茶水沾湿的手重重地按在了上官逸那微微颤抖的肩膀之上。
“……逸弟。”他的声音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愚兄方才失态了。”
“……我并非是在怪你。”
他的声音顿了顿，那语气之中充满了身为兄长的理解与痛心。
“……我只是……怒那魔教教主的手段竟是如茨卑劣无耻！他这分明是看准了你重情重义，看准了你为了救人可以不惜一切，所以才为你设下了这么一个必死的阳谋！”
“……是啊……”上官逸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凄厉的惨笑，“……必死的阳谋……”
“……我不答应，苏樱必死无疑。我答应了，尚有一线生机……哪怕代价是遗臭万年，万劫不复。”
“……夜大哥，你……我还能怎么选？”
夜君临沉默了。
他看着上官逸那双空洞的充满了无尽绝望的眼睛，许久才缓缓地发出了一声充满了无奈与沉重的长叹。
“……是啊……你没得选。”
他缓缓地松开了手，在房间之内来回地踱了两步，那张温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比凝重的思索之色。
“……此事，绝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沉声分析道，“暂且不论慕容盟主那一身早已臻至化境的绝世武功。单他坐镇的英雄城，城内高手如云，防卫之森严，堪称龙潭虎穴！想要在两年之内于万军从中取其首级……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魔教教主他根本就不是想让你去完成这个任务！”夜君临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洞悉一切的睿智光芒，“……他只是想借你的手去将中原武林这潭水彻底地搅浑！无论你成功与否，他都将是最终的得利者！而你……”
他没有再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却已是再明显不过。
而你上官逸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上官逸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无力地闭上了眼睛，那张苍白的脸上充满了认命般的麻木。
“……棋子，便棋子吧。”他低声地呢喃着，“……只要能救活苏樱……我……”
“糊涂！”
夜君临猛地一声低喝，打断了他那自暴自弃的话语！
“逸弟！你给我听着！”他再一次走上前，双手重重地按在上官逸的肩上，那双温润的眼眸此刻正前所未有地充满了严厉与认真！
“……越是身处绝境便越是不能自乱阵脚！”
“……你与那魔头定下的是‘两年之约’，对吗？”
上官逸艰难地点零头。
“……那便是了！”夜君临的声音斩钉截铁，“……如今距离那最终的期限尚有两年！当务之急根本就不是去思考如何刺杀慕容盟主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是……”
“……先养足你的精神！”
“……然后立刻动身前往山！”
“……用你换来的那半部心法，将苏樱姑娘从鬼门关前给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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