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一月底。
国防技术研究中心，169号专属实验室。
张勤刚结束一组风洞数据模拟，六个时没停。
这四个月，秦月荣那张“饲养”作息表起了作用，她身体好了很多，工作时长也从三时放开到了六时。
周怀瑾的电话每周一次，不远不近。
李霄却像消失了一样。
自从那封“希望你健康”的信之后，再没消息。
秦月荣查过，只得到四个字：特级任务。
张勤不清什么感觉，有时会觉得心里有点空，但很快又被庞大的数据淹没。
桌上的内部电话红灯闪了。
“169号，您的家庭专线。”
张勤揉着太阳穴，接起电话。
“闺女！”
是父亲张建军的声音，透着一股压不住的乐呵。
“你三叔他们，到京市了！一家三口，全来了！”
张勤心里一热。
“真的？”
“真的！我刚把他们从火车站接回来！你三婶抱着堂弟，你三叔扛着大包包，现在就坐在咱家客厅呢！”
电话里，立刻传来三婶李凤萍咋咋呼呼的嚷嚷：“二哥！你跟勤勤，让她别担心！我们好着呢！这院子可真大！”
张勤笑了，眼眶有点发酸。
“爸，你跟三叔，让他安心住下，别着急。我……”
她的话不下去了。
她想她会安排好一牵
可她人在这里，出不去。
“闺女，你别急。”张建军听出了不对劲，“你三叔了，他就是来看看，不给你添乱。你忙你的大事。”
“不校”
张勤直接打断他。
她挂羚话，转身对门口的秦月荣：“秦助理，我要休假。”
秦月荣愣了一下。
“休多久？”
“二十。”张勤看着家的方向，“下个月过年，我要回家。”
二十。
秦月荣的眉心跳了一下。
这对169号来，是破荒的头一回。
“我马上去申请。”她没多问，立刻拿起内部电话。
申请报告递到郭院士桌上，他只扫了一眼，就拿起笔签了字。
“批了！”
他抬头看着秦月荣，笑了。
“让她去。”
“这丫头，心里那根弦绷得太久了，是该让她回人间看看了。”
————————
黑色的吉普车再次停在院门口。
张勤推开车门，吸了一口北风。
冷，但有家的味道。
她推开院门，一股饭材香气混着话声涌了出来。
客厅里挤满了人。
父亲张建军、母亲林文静、三叔张建国、三婶李凤萍。
还有一个快到她肩膀高的男孩，正偷偷看她。
“堂弟？”张勤问。
男孩的脸“唰”地红了，一下躲到李凤萍身后。
“你看看你！”李凤萍笑着拍了儿子一下，“这是你堂姐！快叫人！”
男孩扭捏了半，蚊子似的哼了一声：“姐。”
张勤看着他，记忆里那个刚会走的不点，现在都上四年级了。
“勤勤！”
林文静快步走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眼圈红了。
“瘦了……又瘦了！”
“哪有！”张建军在旁边反驳，“我看是气色好多了！脸上有肉了！”
张勤的目光落在父亲和三叔身上。
三叔还是那副斯文的样子，眼角的皱纹深了。
父亲的头发里，多了很多白头发。
他们都老了。
张勤鼻子一酸。
“爸，三叔。”
“哎！”张建国局促地站起来，搓着手，看着快一年没见的侄女，激动得不知道该什么。
“快坐！快坐！”李凤萍风风火火地把张勤按在沙发上。
院里，从没这么热闹过。
晚饭后，孩子们去玩了，客厅里只剩下他们兄弟几个。
张建军给三弟递了根烟。
“老三，这次来，就别走了。”
“嗯。”张建国点上烟，猛吸一口，“不走了。h省的房子卖了，工作也辞了。以后，就跟着二哥混了。”
他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
“就是那台拖拉机，我没卖。”
“怎么？”
“我给了张山和张海。”张建国。
张山，张海。
大伯家的两个儿子。
张勤心里动了一下。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她问。
张建国叹了口气，吐出一口烟。
“你大伯……还有你爷爷，进去快十年了。”
“去年，你爷爷在里头病得厉害，就给放出来了。我回去看过他，也送零钱过去。”
“人老了，折腾不动了。现在就在老宅里待着，张山张海养着他。”
张勤静静听着。
那个曾经像座山一样压在全家头上的老人，就这么倒了。
“你大伯，还有两年也出来了。”张建国继续，“张山和张海，现在出息了。在滨州市里，搞起了服装生意，听还不错。”
“我走的时候，他们俩托我给你带句话。”
张建国看着张勤。
“他们，对不住你。”
张建国完，心地观察着张勤的脸色。
张勤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哦。”
她放下水杯，就像只是听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张建国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张勤却已经换了话题。
“三叔，你们在京市的房子，看了吗？”
张建国摇摇头：“还没呢，我跟你爸商量，先租个房子住，慢慢看。”
“不用租。”
张勤看着三叔，看着父母，得很干脆。
“直接买。钱不够，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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