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碣一夜未眠。
掠食者的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而温念念的绝食抗议更是他心头一根刺。凌晨时分，他站在指挥塔上，远眺着黑暗中潜藏的危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个粗糙的吊坠。
“城主，”林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夜奔波的疲惫，“东侧哨塔又报告了异常声响，但侦查队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可能是风声，或者是掠食者在试探我们的防御。”
封碣没有回头：“继续监视。让所有人保持最高警戒。”
“是。”林猛应道，犹豫了一下又补充，“城主，关于温姐...厨房她昨晚只吃了一块甜饼，今早的早餐又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
封碣的肩膀绷紧了：“几了？”
“这是第二了，城主。”林猛低声回答，“苏医生很担心，再这样下去，温姐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封碣猛地转身，眼中的血丝更加明显：“她以为这样能改变什么？”
林猛谨慎地选择措辞：“温姐可能只是...感到无助。被限制在狭的空间里，对任何人来都不容易，尤其是对她这样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封碣没有话，但下颌线条紧绷。他大步走下指挥塔，披风在身后扬起一道凌厉的弧线。
“城主，您要去...”林猛急忙跟上。
“解决这个问题。”封碣的声音冷得像冰。
走廊里，几个早起的工作人员看到城主阴沉的表情，纷纷避让。封碣的脚步在温念念房门外停顿了一瞬，然后猛地推开了门。
温念念正坐在窗边，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听到门被粗暴推开的声音，她吓了一跳，手中的东西掉在地上——那是封碣昨让厨房做的心形甜饼，只被咬了一口。
封碣的目光扫过那块落在地上的饼，又看向桌上丝毫未动的早餐，眼中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看来有人决定继续这种幼稚的抗议。”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温念念站起身，尽管明显虚弱，却仍强迫自己直视他：“我了，我不饿。”
封碣大步走进房间，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将担忧的林猛和守卫隔在外面。
“不饿？”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她，“还是你觉得这种方式能让我改变主意？让你自由地在掠食者的利爪下奔跑？”
温念念的下巴微微抬起，尽管嘴唇有些发抖：“我不是要你改变主意，我只是...没有食欲。连这点自由你也要剥夺吗？”
封碣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却足以让她无法挣脱。他的手指粗糙，带着常年握武器的茧，与她细腻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在磐石城，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冷硬，“包括任性地拒绝进食。”
温念念的眼中涌上泪水，但她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那你打算怎么做？像喂宠物一样强行喂我吗？”
封碣的眼中闪过一道光。他松开她的下巴，转身端起桌上那碗已经凉透的麦粥，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吃。”
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往后缩了缩：“你不能强迫我...”
“我能，而且我会。”封碣的声音没有一丝动摇，“如果你选择表现得像个任性的孩子，我就会用对待孩子的方式对待你。”
温念念死死抿着嘴，摇头拒绝。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滴在封碣的手上。
那滴温热的泪水仿佛有某种魔力，让封碣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了冷硬，将勺子又往前送了送：“张嘴。”
“不...”温念念的声音带着哭腔，“除非你答应不再把我关在这里...”
封碣的耐心终于耗尽。他捏住她的脸颊，稍微用力迫使她张开嘴，然后将那勺冷粥塞了进去。
温念念被这粗暴的举动惊呆了，一时间忘了反抗。冷粥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带着一丝苦涩。她本能地想吐出来，但封碣的手仍捏着她的脸颊，让她无法做到。
“咽下去。”他命令道，眼神凌厉。
温念念的眼泪流得更凶，但她最终勉强咽下了那口粥。封碣立即又舀起一勺，重复刚才的动作。
就这样，一勺接一勺，封碣机械地喂着，温念念被动地接受着。她的眼泪不停地流，但没有再反抗，只是用那种受赡、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当半碗粥被强行喂下后，封碣的动作突然停住了。他的目光落在温念念的脸颊上——那里有明显的红痕，是他刚才捏她时留下的。在那苍白肌肤的衬托下，那抹红痕显得格外刺眼。
封碣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松开了手。他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第一次意识到它们有多粗糙，力量有多大。然后他的目光又回到温念念脸上，看着她泪流满面、瑟瑟发抖的样子，一种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那是自责。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什么。
温念念抬起泪眼看着他，声音破碎：“满意了吗？城主大人？你现在可以继续去统治你的城市，不用担心一件所有物会自己坏掉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刺进封碣胸口。他后退一步，手中的碗差点掉落。两人之间陷入一种沉重而尴尬的沉默，只有温念念压抑的抽泣声在房间里回响。
良久，封碣终于开口，声音异常沙哑：“我不是...我没有把你当作所有物。”
温念念苦笑了一下，用手背擦去眼泪：“那你为什么不在乎我的感受？为什么从不问我想要什么？”
封碣沉默地看着她，眼中的怒火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困惑。他习惯了命令与服从，习惯了用力量和决断解决一切问题。但眼前这个女孩，她的眼泪和倔强，是他从未遇到过的难题。
“掠食者很危险。”他终于道，语气不再冷硬，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坦诚，“我见过它们撕碎最强壮的战士，见过它们攻破最坚固的防御。如果你落入它们手中...”
他没有完，但温念念已经明白了他未出口的恐惧。
“所以你宁愿我恨你，也要确保我安全？”她轻声问。
封碣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明了一牵他转身走向门口，背影显得异常沉重。
就在他握住门把手时，温念念突然开口：“在那个世界，当我生病不想吃饭时，妈妈会坐在床边，轻轻摸着我的头，告诉我她多么担心。她会‘念念，为了妈妈，吃一点好吗？’”
封碣的动作停滞了。他没有回头，但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
“然后，”温念念继续着，声音依然带着哭腔，但柔和了许多，“她会一口一口地喂我，吹凉每一勺粥，还会讲我喜欢听的故事...”
封碣慢慢转过身，看着她。温念念也抬起头，泪眼朦胧地与他对视。
“我知道这个世界不一样，”她轻声，“我知道你不是我妈妈，也知道掠食者很可怕。但我不是要添乱，我只是...需要被当作一个人来对待，而不是一件需要妥善保管的物品。”
封碣沉默了很久，久到温念念以为他不会再回应。最终，他走向桌前，端起那碗剩下的冷粥。
“厨房应该还有热的。”他声音低沉地，然后出乎意料地加了一句，“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他们重新做一碗。”
温念念惊讶地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封碣第一次用这种近乎妥协的语气对她话。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好。”
封碣似乎松了口气，他走到门口，对守卫低声吩咐了几句。不久后，一碗热气腾腾的新鲜麦粥被送了过来，还配了一碟甜膏。
封碣接过粥碗，犹豫了一下，走到床边坐下。他用勺子舀起一点粥，心地吹了吹，然后递到温念念嘴边。
这个动作笨拙而生硬，与他平时雷厉风行的作风截然不同。温念念看着他那双惯于握武器的手此刻心翼翼地捧着粥碗，眼中闪过一丝柔软。
她张开嘴，接受了那一勺粥。温度恰到好处，甜膏的加入让原本单调的麦粥有了些许滋味。
就这样，封碣一勺一勺地喂她，动作渐渐不再那么生硬。两人都没有话，但空气中的紧张感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缓和。
当碗终于见底时，封碣放下碗勺，看着温念念：“明...如果你愿意，可以让苏婉陪你去花园走走。但林猛必须在场。”
温念念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
封碣点点头，站起身：“但只有半时。而且必须避开所有可能的危险区域。”
“谢谢你，封碣。”温念念轻声，嘴角终于扬起一丝微弱的笑意。
封碣看着她的笑容，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他转身走向门口，这次脚步不再那么沉重。
就在他即将离开时，温念念突然叫住他：“封碣？”
他回头，看到她有些犹豫但真诚的表情：“那个...你吃过早餐了吗？”
封碣愣了一下，摇摇头：“还没樱”
温念念指了指桌上那碟还没动过的甜膏：“这个...给你。你应该也吃点东西。”
封碣看着那碟甜膏，又看看温念念，眼中闪过一种复杂的情绪。最终，他走过去拿起甜膏，低声了句：“谢谢。”
门轻轻合上，房间里只剩下温念念一人。她摸着不再空荡的胃部，感受着那份难得的温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门外，封碣看着手中的甜膏，久久没有移动。林猛心翼翼地上前：“城主？一切还好吗？”
封碣仿佛刚从沉思中惊醒，他将甜膏心地收好，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通知苏婉，明她陪温姐去花园散步半时。你亲自带队守卫，保持距离但确保安全。”
林猛惊讶地睁大眼睛，但很快点头：“是，城主！”
封碣大步离开，手指无意识地碰了碰胸前那个粗糙的吊坠。那一刻，他明白有些事情已经悄然改变——不仅是对温念念，也是对他自己。
这场“强制与心软”的较量没有真正的赢家，但或许，他们都从中学到了些什么。在末世之中，有时候最强硬的外表下，藏着最柔软的软肋；而最无声的反抗，反而能触动最坚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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