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书房，坐下后老爷子才看到她手中还牵着苏湛，眉头微皱。
“大人话，为何还要带孩子进来，湛儿才几岁？”示意心腹先带孩儿出去，却被李锦荣阻止。
从老爷子的书架上选出来一本插画都是花草的书，递给孩儿，令他在隔间先看会儿。
“娘亲与太外祖有话，湛儿等片刻便好。”孩儿点点头，乖乖拿着书去了隔间靠窗的软榻上坐下。
见她每次与孩儿话都蹲下身子，与孩儿平视，老爷子眉间微动；待她坐在自己对面，这才温声夸赞她很会教孩子。
李锦荣浅笑：“湛儿已经五岁，很多事他都明白的；再则，大人总觉得有些事无需孩儿知晓，习惯背着他们话；却不想孩子们也有好奇心，与其叫他们偷听到一星半点而生出误解，不如早些锻炼他们明辨是非的能耐。”
桃花眸似笑非笑：“祖父以为我的可对？”
“所以你当年也听过我训诫你爹，便误会你娘亲之死也与你爹有关？”老爷子一点就透，直击要点。
李锦荣好整以暇：“是不是误会，祖父心知肚明不是么。”
即便当年李默然不曾当面辱骂过沈氏，可一直冷待沈氏的是他，袖手旁观沈明珠刺激沈氏的也是他。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句话祖父应该比我领会的更多。”女子眼中逐渐涌上凉薄：“若不是爹先引狼入室，或许我也能体会到被娘亲疼爱是何种滋味。”
怅然叹息一声，老爷子无奈看过来：“你这是怨怪我与你祖母了？”
李锦荣微微摇头：“爹是您与祖母的长子，每个做爹娘的当然最先考虑自己的孩子，此乃人是长情；且若不是您与祖母，恐怕我也活不到如今。”
这个孩子，到底是与李家生分了啊，老爷子心中怆然。
“我不知你祖母也去过国公府。”老爷子先行试探：“是我疏忽之过，也不知现在开始约束他们，可能消解阿锦心中之怨？”
李锦荣也很坦荡：“晚了。”
如今是她在这具身体里，或许原身对亲人还有渴慕；她么，是来讨债的。
且李锦荣很不明白，若李默然脑子里只有沈明珠，为了心爱之人糊涂实乃正常；老爷子却能越过几人成为内阁首辅，靠的便是清醒理智。
如此睿智之人，难道不清楚沈明珠母女是什么德行，难道不清楚李默然面对她们母女时便没了理智？
早在最初知晓李诗安与苏霆勾搭到一处后，老爷子就该想到，以沈明珠的盛气凌人，还有李诗安的野心勃勃，必然会逼迫原身让出世子妃之位。
可他选择了袖手旁观与默许，不就是也了解原身的性子，以为原身迟早会退让么；如今察觉到李锦荣的态度变化，有了危机感，便来找她情，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原身已死，换成李锦荣，只有一命偿一命。
“沈氏母女也罢了，默儿可是你的亲爹！”老爷子微微气喘：“你就不怕一口大锅扣下来，被唾沫星子淹死？再不济，你还有湛儿，难道就不为他以后着想？”
从来都是雁过留痕，李锦荣既然出手，总会被人察觉；到时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压下来，她如何面对世人，便是湛儿有这样的娘亲也会影响前程。
女子哼笑：“祖父多虑了，若论法子，孙女多的是；再则，不过收拾那么几个贱人而已，又怎会脏到孙女的手。”
话已至此，李锦荣也不介意的更敞亮些：“不得不，祖父向来嗅觉灵敏，今日分家实乃明智之举；然而您也操心太过，孙女向来恩怨分明，绝不牵连无辜。”
老爷子明白，她这是给自己交个底；念在他与老妻的抚养之恩，她不会为难李家其他人；可也很明白的告诉他，正如他所虑，李锦荣要对李默然一家子出手了。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内里皆是警告与威胁：“阿锦所学，皆是我亲自教导，你觉着能胜过我？”
到底不忍心，老爷子试图敲打她莫要轻举妄动；即便她有银子也有依仗，可那些到底不是亲人，难道李锦荣愿意与他这个首辅对上？
“祖父尽可拭目以待！”李锦荣话时还是淡淡的语气：“我还是那句话，念在您与祖母心中还有我几分位置，只要李家其他人不助纣为虐，我绝不牵连旁人。”
老爷子想见她有的是借口，今日还特意给她又分了部分产业，李锦荣领情，但也仅限于此；李家看不清人心的人太多，她这是提醒老爷子即便分家了，也该约束好族人。
“还有，祖父方才有句话错了。”女子眼中多了丝笑意：“我会对湛儿倾囊以授，亦会教他明辨是非；若他日后怨怪我这个娘亲连累了他的名声，只能他毫无安身立命的本事，却不是我这个做娘亲的失败。”
第一回，老爷子面有羞惭；他当然清楚，孙女除了默儿是个蠢的，也在点明他未尽到长辈教导与约束之责。
眼中泛起沉痛之色，最后祈求：“若是日后你胜了，可否看在双胞胎未曾掺和，饶过他们？”
“祖父何时也如此真了？”桃花眸中涌上戏谑之意：“难道您忘了儿时他们对我的诸多为难与羞辱？”
“且他们真的不曾助纣为虐么，那祖母是因何亲去国公府劝我的？”李锦荣嗤笑：“他们都是踩着娘亲与我的血泪安享亲情与荣华，既然享受了，便该承担相关的罪业，因果从来如此。”
话已至此，李锦荣已不愿多，当即起身告辞；也不管老爷子是何种神情，转过隔间叫孩儿过来与太外祖道别；老爷子只好强撑笑意与孩儿了几句，看着娘俩转身离开。
就在李锦荣将要踏出房门时，身后传来苍老之声：“阿锦，我与你祖母是真心疼爱过你的！”
脚步停顿，李锦荣却并未回头，只淡淡回：“可嫁出去的孙女到底比不过孙儿不是么，祖父曾教过我知足常乐，这句话祖父也该多想想才是。”
相比起李家人曾经对原身的所作所为与轻视，李锦荣今日的交底已是十分大方，老爷子也该知足。
既要又要，想什么美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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