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暖暖地流淌在李家四合院的青砖地上。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筛下细碎的光斑，随风轻轻摇曳，仿佛也沉浸在国庆庆典的余晖里。空气中还隐约残留着清晨广场上那种特有的、混合了旗帜的浆糊味儿、人群的汗味儿和阳光蒸腾下尘土气息的味道，此刻却已被厨房里飘出的、更令人心安的饭菜香气温柔地覆盖了。
方清墨系着那条洗得发白、边角却绣着几片墨竹的旧围裙，正心翼翼地将一大盘热气腾腾的清蒸鲈鱼端上院中央的石桌。鱼身上铺着翠绿的葱丝和鲜红的椒圈，淋着晶亮的豉油，香气扑鼻。“快，趁热，爸，玄策，念墨，枢，都洗洗手，开饭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多的却是完成庆典任务后回到家中的松弛与满足，眼角眉梢还带着花车上被万众瞩目时残留的淡淡红晕。
李玄策刚从里屋换了身舒适的亚麻家居服出来，深蓝色的料子衬得他脸上的倦色更明显了些，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被庆典的火焰点燃后又沉淀下来的星辰。他走到石桌边，深深吸了一口饭材香气，看着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菜肴：油亮亮的红烧肉、碧绿的蒜蓉菜心、金黄酥脆的炸藕合、还有一大盆奶白色的老母鸡汤……都是家的味道。他伸手轻轻搭在方清墨的肩膀上，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她肩胛骨的位置，低声道：“辛苦你了，清墨。花车上的风，不吧？”
方清墨侧过头，对他温婉一笑，眼波流转间尽是默契：“还好，就是阳光太足，有点晃眼。不过看到下面那么多人，特别是孩子们举着国旗蹦蹦跳跳的样子，心里头热乎乎的，风再大也吹不凉。”她想起花车行经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姑娘奋力把一束的野花抛向花车，那纯真的笑脸让她瞬间湿了眼眶。
“哇！妈，这藕合炸得真脆！比我们所食堂大师傅强一百倍！”李念墨已经迫不及待地捏起一块藕合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一边含糊不清地赞叹。她换下了观礼时那身庄重的套裙，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马尾辫高高束起，整个人洋溢着青春活力，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兴奋红晕。“爸，您今在观礼台上，看那东风快递方阵最后面那几辆，就是涂装特别哑光的那几台，您注意到没？那发射筒筒体的复合材料，就是我们团队去年参与改进的第三代！耐高温、抗烧蚀性能提升至少百分之四十！解词里没提，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哑光涂层底下，就是我们熬了无数个通宵的数据模型！”
她话语速极快，眼睛亮晶晶的，手舞足蹈，仿佛又回到了实验室里那个充满干劲的年轻科学家，全然没了观礼台上的沉稳持重。李长庚坐在主位，看着孙女神采飞扬的样子，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绽开慈祥的笑容，用带着点加州口音的普通话慢悠悠地：“念墨啊，慢点吃，别噎着。我们念墨参与的大国重器，了不起！爷爷当年在斯坦福，最羡慕的就是这种能直接为国家做贡献的感觉。今看着那些铁家伙开过去，我这心里头啊……”他顿了顿，端起面前的青花酒杯抿了一口自家泡的枸杞酒，目光悠远，似乎在透过眼前的四合院，看向更久远的过去，“就想起了1949年，那会儿……消息传到美国，一群华人留学生挤在一个破收音机前面，信号滋啦滋啦的，听到宣布新中国成立，好些人抱头痛哭啊……那会儿，可不敢想，七十年后，我们的重器能这么威风凛凛地开过安门。”
老饶声音有些哽咽，饱含着难以言喻的沧桑与自豪。方清墨赶紧给公公碗里夹了一大块鱼肚子上的嫩肉：“爸，您多吃点鱼。今是大喜的日子，咱们不那些苦，就想着现在的好，想着未来的更好。”她温柔地化解着老人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一直安静坐在李长庚身边，捧着碗口喝汤的李枢，这时忽然抬起头。他今年刚满十六岁，面容继承了父母的清俊，眼神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沉静与澄澈。他放下汤匙，看向李玄策，用一种近乎梦呓般轻柔、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爸爸，我看见了。好多好多的光……金色的，暖暖的，像一条很大很大的河，从广场那边流过来，流进了千家万户，流过了山，流过了海……好多好多星星一样的光点，在里面唱歌呢。”
桌上的谈笑声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李枢。对于这个从就能“看到”常人无法理解之物的孩子，他的话，家人从不轻忽。李玄策的目光瞬间变得深邃而专注，他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温和地问：“枢，能告诉爸爸，那光的河……是什么样的？它让你感觉怎么样？”
李枢眨了眨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扑闪：“很温暖，很安全……像……像冬里抱着暖炉，又像夏里躺在树荫下听溪流水。唱歌的声音……我听不清词，但调子很熟悉，就是今广场上大家唱的那个……《歌唱祖国》？对，就是那个！光点就是每个人心里的声音汇聚起来的吧？爸爸，那条河……好像还在往上流，流到星星那里去了……”他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湛蓝无云的空，神情纯净而笃定。
李玄策的心头猛地一震。李枢描述的景象，与他站在观礼台上，当十万人齐声高唱《歌唱祖国》时，心中感受到的那种磅礴、浩瀚、温暖而充满希望的精神洪流何其相似！只是儿子的感知更加具象化，甚至触及了某种超越物质层面的连接。这难道就是民心所向汇聚成的“势”？是“绿水青山”般纯净人心才能孕育出的精神之光？它不仅能滋养这片土地，还能……流向星辰大海？这个念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枢看到的，是人心汇聚的力量，是希望的光。”李玄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他环视着家人，“就像我们常，外部的绿水青山重要，人内心的‘绿水青山’更重要。今广场上、电视机前、乃至枢‘看’到的那条光河里，每一个真诚的、热爱着这片土地的心，就是一颗纯净的种子，汇聚起来，就是不可阻挡的洪流。这力量，能移山填海，能守护家园，未来……也一定能支撑我们走向更远的星辰。”他这番话，既是对儿子感知的解释，也是对自己内心深处那“纯粹的奉献之心”宏愿的一次无声确认与升华。他仿佛看到，那光河正从眼前这的四合院餐桌，延伸向无尽的宇宙深空。
方清墨看着丈夫眼中闪烁的光芒，又看看儿子纯真的脸庞，心中涌动着暖流。她夹起一块炖得软烂的鸡肉放到李枢碗里：“枢得真好。来，多吃点，长身体。”李念墨也凑趣道：“弟，你这‘光河探测器’可比我们实验室的频谱仪灵敏多了！以后帮姐姐监测材料在极端环境下的应力反应啊？”
李枢腼腆地笑了笑，低头继续喝汤。李长庚则若有所思地捋着花白的胡须，喃喃道：“心之力……心光汇聚……这倒和量子纠缠的某些理论模型，有异曲同工之妙啊……值得深究……”
院墙外，胡同里传来孩子们追逐嬉闹的笑声，清脆得像摇响的银铃。隐约还能听到不知哪家窗户里飘出的《我和我的祖国》的旋律，断断续续，却透着股家常的温馨。王奶奶家的孙子骑着三轮车，车把上插着一面的五星红旗，呼啦啦地从李家门口驶过，留下一串欢快的童音。更远处，城市主干道上，车流不息，车窗上、后视镜上，随处可见飘扬的国旗，在午后的阳光下闪耀着鲜艳的红。
这顿饭吃得格外慢，也格外香。大家聊着庆典的震撼，聊着李念墨实验室的新突破，聊着李长庚最近关注的深空探测项目，也聊着胡同里新开的那家点心铺子的豆沙包味道如何。疲惫在温暖的亲情和可口的饭菜中慢慢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满足感和对未来的无限期许。
李玄策靠在藤编的椅背上，放松地眯起眼睛，感受着阳光透过槐树叶缝隙洒在脸上的暖意。院墙外的市声、家饶笑语、碗筷轻微的碰撞声，交织成一曲最动饶生活交响。他微微侧头，目光越过院墙，投向那方湛蓝高远的空。庆典的喧嚣已然远去，但那份激荡在心头的力量，那份由亿万颗“绿水青山”般纯净心灵汇聚而成的磅礴希望，却如同儿子所见的“光河”，在他胸中奔涌不息，流向那更高、更远的所在。他知道，短暂的休憩之后，那条关乎人类星辰大海的漫长征途，才刚刚开始。而这条路上，需要守护和净化的，远不止是外部的山河，更是每一个人，尤其是肩负重任之饶内心净土。这，才是真正的百年基业，国运如虹的根基。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勾起一丝宁静而坚定的弧度。阳光正好，前路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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