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去世的第二，林满请了三丧假在家。七月的午后闷热难耐，窗外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仿佛在抗议这难熬的酷暑。满躺在奶奶生前常睡的那张老式木床上，眼皮沉得像灌了铅。自从奶奶突发脑溢血住院，她已经连续五没睡好觉了。
就睡一会儿...满迷迷糊糊地想着，耳边还回荡着昨葬礼上亲戚们的哭声。奶奶走得太突然，从发病到离世不到二十四时，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半梦半醒间，满感觉有微风拂过脸颊，带着一丝熟悉的艾草香——那是奶奶常年用来熏屋子的味道。她皱了皱眉，意识渐渐下沉。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突然从床底下传来，惊得满浑身一颤。她猛地睁开眼睛，睡意全无。房间里静得出奇，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
听错了吧...满自我安慰着，翻了个身。奶奶生前总这老房子隔音不好，可能是邻居家的声音。
沙沙...沙沙...
这次是清晰的摩擦声，像是有人在床底下轻轻挪动。满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她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床沿与地板之间的缝隙。那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满啊...
一个熟悉得令人心碎的声音从床下传来，沙哑苍老，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气音。满的心脏几乎停跳——那是奶奶的声音！
奶...奶奶？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手指紧紧攥住被单。
床底下又传来一声叹息，这次更近了，仿佛话的人正仰面躺在床板下方。是我，乖孙女...
满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想起奶奶生前常的迷信——人死后，灵魂会在家里停留三，了却未完成的心愿。当时她总笑奶奶封建迷信，可现在...
您...您怎么在床底下？满壮着胆子问，声音里带着哭腔。
傻孩子，奶奶现在哪儿都能去。床下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就是...还有些事放不下。
满鼓起勇气，慢慢挪到床边，趴在地上往床下看去。黑暗中，她隐约看到一双穿着青色布鞋的脚——那是奶奶下葬时穿的鞋子。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害怕，只有一种酸涩的温暖在胸腔蔓延。
您有什么没完成的事？告诉我，我帮您办。满把脸贴在地板上，仿佛这样能离奶奶更近些。
床底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是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衣柜最下层...那件没织完的毛衣...奶奶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是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满的眼泪砸在地板上。奶奶发病那，确实在织一件淡蓝色的毛衣，还神神秘秘地不让她看。
还有...奶奶继续道，存折藏在灶王爷画像后面...密码是你生日...
奶奶！满忍不住哭出声，我不要什么钱，我只想要您回来...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从床下伸出，轻轻抚上满的脸颊。那触感如此真实，却又像雾气般虚幻。傻孩子，奶奶活了七十八岁，够本啦。手指擦去她的泪水，就是走得太急...没来得及跟你...
床底下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奶奶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啊。
满抓住那只手，感觉它正在慢慢变得透明。我也舍不得您...她泣不成声。
记住啊，冷了要加衣，别学年轻人光要好看...奶奶的声音越来越远，灶上炖了鸡汤，记得喝...
满突然想起什么，等等奶奶！您...您在那边的钱够用吗？我昨烧的纸钱您收到了吗？
床底下传来一阵轻笑，够用够用...你烧的那栋纸别墅太大了，奶奶一个人住着还害怕呢...
这熟悉的调侃让满又哭又笑。她感觉奶奶的手正在从她掌心溜走。别走！再陪陪我...她哀求道。
时辰到了...奶奶的声音如同风中烛火，乖孙女，要好好的...
最后一缕艾草香飘散在空气郑满趴在地上，看着那双青色布鞋渐渐化作光点消失。她伸手摸向床底，只触到冰凉的木地板。
不知过了多久，满才从地上爬起来。她拉开衣柜最下层，果然看到一件织到一半的淡蓝色毛衣，针脚细密整齐。毛衣上别着一张纸条：给我最爱的孙女，二十五岁生日快乐。
满抱着毛衣，哭得像个孩子。窗外，一阵凉风吹散了夏日的闷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抚摸她的头发。
那晚上，满盛了一碗鸡汤放在奶奶常坐的位置。她对着空椅子轻声道：奶奶，晚安。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一声满足的叹息，从床底下轻轻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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