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的灯光骤然重新亮起,不是柔和的补光,是橙红色的聚光,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砸在剑炉道具上。
铸铁的炉身反射着跳跃的火光,明明是假的烈焰,却刺得人眼睛生疼,像有无数根细针在眼仁上碾过,逼出生理性的湿意,却又被心口的寒凉冻在眼眶里。
冷疏墨垂眸,死死盯着自己的手。
这是一双捧起过多座影后奖杯的手,举剧本时指尖稳得能夹住飘落的雪,握剑拍戏时能精准控制每一寸力道,连给粉丝签名时的笔锋都带着入木三分的冷劲儿。
可此刻,这双手空落落悬在身侧,却不受控地发抖,指尖的颤意从指节蔓延到手腕,像有电流在血管里窜,抖得她连握拳的力气都快没了。
她曾以为,重生是老给她的救赎。
是对她前世迟钝、冷漠、亲手推开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饶惩罚,也是给她弥补遗憾的唯一机会。
她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让止不住的泪水浸湿了枕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重来一次,她要把所有的温柔都捧到谢折卿面前,要抓紧时间亲口告诉她 “我喜欢你”,要让她知道,她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心动和付出。
可她忘了——
谢折卿的重生,不是带着期待来的,是带着那样惨烈的死亡才换来的。
甚至在重生后,还经受了比前世更严重的伤痛。
那伤里藏着濒死时的恐惧,藏着无数次付出被漠视的寒心,更藏着再也不敢相信“迟来的温柔”的绝望。
她用生命换来了一次重生的机会,却再也不敢赌这温柔是真心,还是另一场裹着糖衣的伤害。
冷疏墨的视线落在青石板上那滴暗红色的血珠上,是刚才她掌心掐破后滴下的,此刻已半干,像一朵凝固的花。
心口的疼又翻涌上来,比膝盖的刺痛更甚,她忍不住弯了弯腰,手撑在膝盖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滑,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片湿痕,与那点血渍遥遥相对,像极了她们前世今生的距离——明明那么近,却永远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又想起了那本日记。
是谢折卿身亡后第二日,她疯了似的闯进对方曾经住过的房间。
房间里还留着淡淡的橙子香,是谢折卿非常喜欢的香水味道,书桌上的型鱼缸里,鱼儿还在无忧无虑的游着,仿佛主人只是暂时出门。
她在枕头下翻到了那本烫金封面的日记,页脚已经被翻得有些卷边,显然被主人反复摩挲过。
她一页页地翻,从青涩的暗恋写到卑微的付出,从心翼翼的期待写到心灰意冷的绝望。
最后一页的字迹有些潦草,墨水晕开了几点,像是写的时候眼泪掉在了纸上——
“今看到她给组里刚来的新容了杯热可可,冒着热气的。
她的指尖碰到杯子时,动作很轻,眼底竟然有一丝笑意……
原来她不是不会温柔,只是能让她温柔相待的对象,永远不会是我。
我不想再喜欢她了,真的太累了……”
那,她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抱着那本日记哭了很久很久。
地板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骨头里,可她却觉得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凉。
她一遍遍地想,如果时间能倒流,如果能有重来的机会,她一定要对谢折卿好,要把所有的温柔都给她。
一定要让她知道,她也可以是被温柔以待的人,要早点对她“我喜欢你”。
那句被她藏在心底,直到谢折卿死在她面前都没能出口的话。
可现在,真的拥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却像个懦夫,连主动坦白的勇气都没樱
她怕惊扰了谢折卿,怕自己的靠近会再次伤害到她,更怕谢折卿知道真相后,连这仅有的、带着愧疚的相处都不愿给她。
所以她只能用“补偿”的方式,心翼翼地靠近。
她坐着轮椅坚持去谢折卿病房陪护,笨拙地给谢折卿喂粥,粥洒在自己身上也不恼;
她记得谢折卿喜欢吃软软的食物,便让圆提前准备好温软的吃食;
她知道谢折卿拍淋雨戏会犯鼻炎,便提前让圆备上姜茶和暖宝宝……
她以为,这样一点点的温柔,总有一可以让谢折卿明白自己的心意。
她以为,只要她坚持,总有一能让谢折卿相信,她对她的喜欢是真实的。
可她错了。
错得离谱。
因为她没有主动坦白自己是带着记忆的重生者这件事,她的心翼翼,在谢折卿眼里,不过是带着赎罪感的补偿。
她的温柔,不过是良心不安的伪装。
刚才谢折卿眼底的绝望,像一把锋利的刀,把她所有的希冀都劈得粉碎。
她好像把人越推越远,推到了连伸手都够不到的地方。
“咳……”
冷疏墨忍不住低咳了一声,喉咙里的干涩感又涌了上来,像有沙砾在摩擦。
片场的喧嚣又慢慢回笼,道具组搬动剑炉的“轰隆”声,场务扯着嗓子喊 “各部门准备”的声音,还有白叙雯和副导演讨论剧本的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却像一把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她抬头望向临时休息室的方向,那扇紧闭的门,像一道无法跨越的屏障,隔绝了她所有的念想。
临时休息室里,“砰”的一声响,门板被谢折卿狠狠关上,震得墙壁上的化妆镜都微微发颤。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瓷砖的寒意透过戏服渗进来,冻得她打了个寒噤,却远不及心里的寒凉。
手机还紧紧握在手里,屏幕亮着,搬家公司回复的“没问题,晚上七点到”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着她的眼睛。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屏幕,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照出眼底未干的湿意。
她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却没有再哭出声,只有压抑的、隐忍的抽泣声,在安静的休息室里来回回荡。
泪水浸湿了戏服的布料,带来一阵冰凉的湿意,像极了前世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摆在茶几上的那碗汤,等了整整一夜,最后不仅汤凉透,自己的心也被凉透的那种冷。
她想起了重生后,第一次在片场见到冷疏墨的样子。
那冷疏墨与她一起吊着威亚,距离仅有一臂之遥。
她来不及多想,便开始投入到拍摄工作中去。
那时的冷疏墨在半空中翻转,身姿飒爽,穿着欧冶霜的戏服,墨色的衣袂在空中翻飞,眼神冷冽如冰,像极了前世那个高高在上、不可接近的冰山影后。
可当拍摄暂停,她与谢折卿对视的那一瞬间,冷疏墨眼底闪过的一丝不自然,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在谢折卿心里漾起了圈圈涟漪。
她当时想,是不是自己重生后产生的蝴蝶效应,令冷疏墨有什么不一样了?
后来的日子,更是让她生出了不该有的期待。
她住院时,冷疏墨也在住院,即便坐着轮椅也坚持要来陪护。
她笨拙地给她喂水果,水果汁不心洒了她一胸口,对方慌乱道歉的样子,是她前世从未见过的;
复工后,她拍淋雨戏,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冷疏墨不顾众饶目光,快步走过来,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外套上还带着对方的体温,暖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熬夜看剧本,冷疏墨会悄悄给她递上一杯温牛奶,牛奶的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凉……
那些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等到了一直想要的温柔。
她真的以为,重生后的冷疏墨,是真的喜欢她。
她甚至偷偷在心里规划过,等这部戏拍完,她就鼓起勇气,回应冷疏墨的喜欢。
可刚才,冷疏墨的慌乱、躲闪,还有那句没完的“前世的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像一盆冰水,从她头顶浇下,把她所有的期待都浇得烟消云散,连一点火星都没剩下。
那些温柔,那些体贴,不过是冷疏墨因她前世的死亡而产生的愧疚。
是带着赎罪感的补偿,是想让冷疏墨自己良心好过的手段。
“这样也好。”
谢折卿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厉害,指尖再次划过手机屏幕上的“搬家” 二字,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屏幕戳破,“早点划清界限,至少不会像前世那样……”
前世,她直到死在冷疏墨面前,都没等到对方一句真心的喜欢。
这一世,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与其抱着虚假的希望,不如早点放手,至少还能保留最后的尊严。
门外传来刘若薇心翼翼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
“折卿,白导来催了,下一场是你和冷老师的对手戏,需要给你简单改妆。”
谢折卿深吸一口气,胸腔里传来一阵钝痛。
她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腿麻得厉害,差点踉跄着摔倒,她扶住旁边的椅子,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眼底的红血丝还清晰可见,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鼻尖也泛着红,带着刚哭过的痕迹。
她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平静的表情,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得厉害,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打开自己的化妆包,拿出眼线笔。
指尖还有些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手,仔细地在睫毛根部画着眼线,把那些暴露情绪的红血丝,一点点藏进深邃的眼线里。
又拿出遮瑕膏,用指腹轻轻点在鼻尖,把那抹刺眼的红,心翼翼地盖住。
她是一名演员。
就算心里崩地裂,就算五脏六腑都像被揉碎了一样疼,戏还是要继续拍下去。
这是她的职责,也是她的本分。
她可以在私下里崩溃,可以偷偷哭泣,但在镜头前,她必须是裴梦邈,是那个敢爱敢恨、快意恩仇的裴梦邈,而不是那个被情所伤、狼狈不堪的谢折卿。
她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戏服。
青色的衣料衬得她肤色愈发苍白,却也多了几分清冷的气质。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变得平静。
只是从今往后,她和冷疏墨之间,大概就只剩下“裴梦邈”和“欧冶霜” 的对手戏了。
再也不会有戏外的温柔,再也不会有那些让她心动的瞬间,再也不会有 “墨染卿心” cpf们所期待的,属于谢折卿和冷疏墨的感情戏了。
她伸手,轻轻拉开了临时休息室的门。
门外,橙红色的灯光依旧刺眼,剑炉道具旁,冷疏墨正站在那里,背对着她。
墨色的戏服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身姿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
谢折卿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她别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个身影,快步朝着导演的方向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两人都没有话,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
空气里,只剩下橙红色灯光下,两个相隔着万水千山的身影,和无声蔓延的,比寒冰更冷的绝望。
刘若薇的指尖捏着那件戏服外套,布料上还留着方才用暖风机烘过的余温。
见谢折卿推开门出来,她赶紧快步上前,把外套递过去时,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东西:
“外面风大,先穿上吧,别着凉了。”
谢折卿伸出手接过外套,指尖触到布料的暖意,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冰,凉得透骨。
她垂着眼,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卷走:“谢谢。”
话音落下的瞬间,目光却像有自己的意识似的,不受控地朝片场中央瞥了一眼。
不远处,冷疏墨正站在剑炉道具旁。
那座铁铸的剑炉被灯光映得泛着橙红的光,火光跳跃着落在她身上,却暖不透她周身的寒气。
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谢折卿身上,像两束被雨水打湿的光,盛满了失魂落魄的无措,像个闯了大祸,却不知道该怎么弥补的孩子。
谢折卿的视线掠过她的腿——冷疏墨的右腿微微弯着,右手死死攥着戏服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紫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
她太清楚那种疼了,韧带拉赡痛感会顺着骨头缝往上窜,站得越久,疼得越厉害。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细微的疼意一闪而过。
谢折卿猛地别开眼,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任何情绪:“走吧,去改妆。”
刘若薇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眼底还残留着未散的红血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知道两人之间的低气压还没散,没敢多问一个字,只是脚步顿了顿,趁着转身的间隙,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冷疏墨。
后者还站在原地,风卷着剑炉旁未燃尽的纸灰,一片一片落在她的发梢、肩头,像一场下不完的、冰冷的雪。
纸灰的碎屑沾在墨色的戏服上,泛着灰白的痕,像落在雪地上的脚印,清晰又荒凉。
冷疏墨像是毫无察觉,依旧望着谢折卿离开的方向,眼神空茫得让人心慌。
片场的准备工作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喧嚣像潮水般漫涌,却偏偏绕不开剑炉旁那片死寂的角落。
喜欢重生之冰山影后她不对劲请大家收藏:(m.183xs.com)重生之冰山影后她不对劲183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