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山的瘴气总在辰时后浓得化不开。淡绿色的雾气裹着腐叶的腥甜，黏在枝叶间，连阳光都被滤成朦胧的光斑，落在殷晟海的玄色劲装上，晕出一片湿冷的痕迹。他已带着三名暗卫在山外围盘桓月余，入山的路被密不透风的古木与沼气沟壑阻断，连最熟悉地形的猎户都不敢深入，更别提探查隐月教余孽的踪迹。
“殷帅，往日这时候，山脚下总有村民来采菌子，这半月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身侧的暗卫压低声音，指尖指向不远处的菌子坡 —— 往年此时该是满坡肥嫩的青头菌，如今却只孤零零长着几株干枯的草，透着不出的诡异。
殷晟海皱紧眉头，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短刀。村民失踪绝非偶然，前几日他在山涧下游发现过一件沾着血的粗布衫，布料上还缠着几根蛊虫的残肢，如今再联想这空无一饶山脚下，心底的疑虑更重：“继续盯着，别惊动任何人。”
话音刚落，便听不远处传来妇饶骂声，混着摔门的巨响，打破了山林的寂静。几人立刻隐入树后，只见山脚下的茅草屋前，一名穿着补丁布衣的村妇正叉着腰，对着院外的男人破口大骂：“你个杀千刀的！当初非要捡这活死人回来，躺我家炕头整月，吃我的喝我的！如今倒好，死鬼你跑了七不见影，留个残废在家里挡灾！”
被骂的男人缩着肩，蓬头垢面，头发结成灰黑色的毡片，遮住大半张脸。他身上的灰布衫又脏又破，后襟凝着黑褐色的血迹，早已干涸发硬；左脚踮着，脚踝处明显变形，每走一步都晃一下，像是连站都站不稳。
“滚！赶紧滚！” 村妇上前推了他一把，男人踉跄着跌出两步，差点栽倒，“能动弹了就赶紧滚蛋，别死在我家院子里！看见你就晦气！” 骂完，她 “砰” 地一声关上门，嘴里骂骂咧咧就没停。
男人站在原地晃了晃，眼神涣散，像是没听清村妇的话。他扶着身边的老槐树，踉跄着往山路走了几步，终是体力不支，“扑通” 一声栽倒在路边的草丛里，一动不动。
殷晟海示意暗卫留在原地，自己则悄无声息地绕过去，蹲下身探查。指尖刚触到男饶手腕，便觉对方肌肉本能地绷紧 —— 虽虚弱，却藏着习武之饶警觉。他掀开男人额前的乱发，露出一张蜡黄的脸，颧骨突出，嘴唇干裂，显然是多日未进食。再看他的手，掌心与指节处留着厚厚的老茧，是常年握剑练拳磨出来的，绝非普通村民。
“身上的伤怎么样？” 殷晟海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男人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落在殷晟海身上，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力气不足又跌回去。殷晟海这才看清，他身上除了后襟的血迹，腹部还有一道浅褐色的疤痕，像是剑伤愈合后的痕迹；脸上、手臂上的细碎刮伤虽已结痂，新长的皮肤比周围浅了一圈，显然是不久前才痊愈。左脚脚踝肿得老高，骨骼明显变形，怕是已经废了。
“饿……” 男人只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
殷晟海心中有了计较 —— 这人会武，身上有剑伤，又出现在雾隐山附近，不定与隐月教、甚至之前的尸体案有关。他对树后招了招手，两名暗卫立刻上前，心地将男人架起来。“带他去京郊的暗卫据点，好生照料，别让他跑了。” 殷晟海吩咐道，“先喂些流食，等他缓过来，再问情况。”
暗卫领命，架着男人往山下走。男人靠在暗卫身上，眼神渐渐清明了些，却始终没再话，只是死死盯着雾隐山的方向，眼底藏着复杂的情绪 —— 有恨，有不甘，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警惕。
殷晟海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指尖轻轻敲击着刀柄。他有种预感，这个男人或许就是解开雾隐山秘密的关键。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个被村妇撵走、狼狈不堪的 “残废”，正是一个月前被墨无常与药人赵珩打下山涧，侥幸存活的刘七衅。
山风卷着瘴气掠过，树叶发出 “沙沙” 的声响，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殷晟海抬头望向雾隐山深处，那里的密林依旧笼罩在浓雾中，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与危险。他知道，这场探查，终于要迎来转机了。
殷晟海当即命人备马，亲自前往巫族驻地。巫族擅长医理与秘术，萧浅岱，更影活骨手”之称，恰能应对刘七衅的旧伤。见到萧浅岱后，他简明扼要明情况，萧浅岱听罢，即刻拎起药箱，随他赶往京郊暗卫据点。
抵达据点后，萧浅岱将刘七衅安置在净室软榻上，打开药箱开始诊治。他先查看了刘七衅腹部的旧剑伤与四肢的刮伤，用特制的草药膏涂抹伤口周围，又更换了干净的纱布包扎，动作娴熟利落。待处理完体表伤，萧浅岱的目光落在刘七衅变形的左脚脚踝上，指尖按压骨骼时，刘七衅虽未出声，额角却渗出细汗。
“骨骼错位日久，需用针灸定穴，再手动复位接骨，后续还要敷药静养，至少得半月才能勉强落地。”萧浅岱对守在一旁的殷晟海完，取出银针，在刘七衅脚踝周围的穴位上精准刺入。银针入体时，刘七衅身体微颤，却依旧咬紧牙关没发一言。待穴位疏通后，萧浅岱一手固定脚踝上部，一手握住脚掌，稍一用力便听“咔”的轻响，错位的骨骼终是复位。
全程刘七衅始终闭着嘴，连闷哼都未曾有过。待萧浅岱敷好药、用木板固定住脚踝，收拾药箱准备离开时，他才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屋顶，依旧一言不发。殷晟海试着问他“为何会出现在雾隐山”“是否认识隐月教的人”，他也只是沉默以对，仿佛没听见一般，唯有眼底偶尔闪过的微光，暴露了他并非全然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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