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的手指刚搭上通风口铁格栅，雨水就顺着管道边缘往下淌，一滴正好砸在他眼皮上。他眨了眨眼，没甩，视线死死盯住外头那个蹲在屋顶斜坡上的黑影。
那人背对着车库出口，手里捏着几张黄纸，指尖微微抖动，像是在等什么信号。
苏逸屏住气，脚底那层润滑油还没干，滑不滑得起来还不知道。但他记得清清楚楚——刚才那一罐油，是修车时防链条生锈用的，带点金属碎屑，黏得很。现在这鬼气，雨下得跟倒水似的，普通人早站都站不稳了。
可他不能等。
头顶雷光一闪，照亮了对方侧脸——黑袍、高帽，手指夹符的动作干脆利落，一看就是练过的。
就是现在！
他猛地将空油瓶朝雷网方向扔出去。瓶子在空中划了个弧，撞上那层泛着蓝光的电网，“啪”地炸开，电火花“滋啦”乱窜，借着那一瞬的亮光，苏逸看清了符纸的分布位置——八张，呈环形悬空，交汇点在正上方三米处。
电流集中在那里。
他立刻翻滚到排水管旁边，背靠着一根粗铁管，右手贴上去，融兵鼎瞬间催动。金属表面开始发红、软化，几秒后凹进去一块，刚好能挡住半个身子。
头顶又是一道闪电。
黑衣人冷笑一声，嘴里蹦出几个字，听不懂，但语气明显带着嘲讽。他抬手一扬，掌心浮出三张新符，和之前的不同，边角泛着暗紫光。
苏逸心头一紧，这玩意儿绝对不好惹。
他迅速拉开工具包拉链，手指在里面一摸——扳手、螺丝刀、半截皮带……还有！那个油罐还在，盖子没拧紧，晃了一下能听见液体晃荡的声音。
他拔掉盖子，仰头对准上方，猛一喷。
油雾腾空而起，正好赶上又一道闪电劈下。无数细油珠被照得透亮，像一层薄纱飘向黑衣人。
对方眉头一皱，本能往后退了半步，手里的符纸却没松。
可就在那一刹那，几滴油落在符纸上，顺着黄纸边缘渗进去。符面灵光猛地一颤，其中三张“轰”地自燃，火苗蹿起老高，雷网顿时缺了一角。
“好机会！”
苏逸翻身跃起，刚要往外冲，忽然觉得肚子一阵翻腾。
不是饿，也不是疼，而是一种不清的灼热感，从胃里往上顶，直冲脊椎。他脚步一顿，眼前闪过一道红光——意识深处，第四尊鼎纹突然亮了起来，像是被人按下了开关。
一股陌生的力量顺着经脉蔓延开来，停在胸口的位置，仿佛在等他下令。
远处垃圾堆旁，十几只野狗正围着半块腐肉撕咬，其中一个老瘸腿的还被踹翻在地，呜咽着不敢吭声。
苏逸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向那群狗。
下一秒，空气中荡开一圈看不见的波纹。
狗群集体僵住。
接着，所有脑袋齐刷刷转向屋顶，瞳孔泛起血红，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黑衣人察觉不对，猛地回头。
已经晚了。
最前面那只大黑狗像疯了一样冲上来，一口咬住他腿，死不松口。其他狗也跟着扑，有的跳起来抓脸，有的直接往胳膊上浚那人惊怒交加，挥手甩出一张符，炸出一团黑烟，想逼退狗群，可另一只花斑狗趁机咬住他手腕，硬生生把符纸扯了下来。
“找死！”他怒吼，终于放弃施法，转身就跑。
苏逸哪会放过这空档，一个箭步冲到屋檐边，看准下方一处破井盖，纵身跳下。
“哗啦——”
铁皮应声塌陷，他整个人砸进漆黑的下水道，溅起大片污水。背部重重磕在管道壁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但手脚还能动。
上面传来狗吠声，越来越远，夹杂着黑衣饶咒骂和甩脱狗咬的挣扎声。雨还在下，水流顺着破损的井口灌进来，冲淡了血腥味。
苏逸靠在湿漉漉的墙边喘了几口气，伸手抹了把脸，全是泥水。他低头看了看工具包，还好，没丢。肚子里那股热流还在，隐隐指向某个方向，像是有根线在拽着他往前走。
他扶着墙站起来，顺着水流的方向迈步。
走了不到二十米，耳边忽然传来窸窣声。
不是水声。
是爪子挠水泥地的声音。
他停下，侧耳听。
声音断断续续，从岔路那边传来，伴随着低低的呜咽。一只脏兮兮的黄狗从拐角探出头，浑身湿透，右后腿有一道新鲜抓痕，眼神却死死盯着他。
苏逸没动。
那狗慢慢走近，在他面前停下，鼻子抽动两下，突然趴在地上，尾巴轻轻摇了摇。
他愣了下。
紧接着，外面又传来几声回应似的吠叫，由远及近。
更多的狗来了。
它们一个个从各个入口钻进来，有瘸的，有少耳朵的，还有只独眼的老狗走在最后，走到苏逸跟前，抬起脑袋看他，然后转过身，朝深处走了几步，回头等他。
苏逸明白了。
这些家伙，刚才在屋顶帮他咬人，现在又追到这里，不是偶然。
御兽鼎开了，它们认的是他身上的气息。
他抬脚跟上去。
通道越来越窄，空气闷得发馊，脚下踩到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前方光线全无，只有远处一点微弱反光，像是水面。
走了约莫十分钟，前方出现一个三岔口。
独眼老狗停住，鼻子贴地嗅了嗅，然后抬起左前爪，指向左边那条。
苏逸正要动身，忽然感觉脚踝一凉。
低头一看，裤脚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个洞，一条细长的黑色水蛭正顺着腿往上爬。
他一把扯下来扔开，却发现那只独眼狗猛地转头，死死盯住水蛭落地的位置。
其他狗也安静了。
气氛一下子变了。
苏逸缓缓蹲下，盯着那滩污水。
水面上漂着一层油膜，映着不知从哪漏下来的微光，忽明忽暗。
就在他准备起身时，水里的倒影动了。
不是他的脸。
是一张扭曲的、青灰色的脸，嘴角裂到耳根，眼睛是两个黑洞。
它咧着嘴，无声地笑了。
苏逸猛地抬头，四周空荡荡的，只有狗群围成一圈，全都面向他，一动不动。
他再低头，水面恢复平静，倒影里只有他自己。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声音不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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