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的雨丝软如棉线,斜斜织着,把画廊后院的菜畦润得酥软。思砚套着雨靴蹲在新翻的泥土旁,铲子攥得紧紧,将母亲寄来的谷种心埋进土里。那谷种是去年晒谷场的收成,被他用棉布裹了一层又一层,嘴里念叨着:“外婆的种子,得睡软床。”
林砚在旁搭育苗棚,竹条弯成半月形,蒙上塑料布,活像给秧苗撑了把透明伞。“这样能挡寒气,”他教思砚,“就像宝宝冬穿棉袄。”思砚立刻扯下自己的雨衣,盖在塑料棚上:“给秧苗穿衣服,比棉袄还暖!”蹲在边上择材苏晚忍不住笑,雨珠顺着发梢滴下来,在衣襟上洇出的湿痕。
母亲的电话从北方打来,那边春分才刚能种菠菜,“你爸总爱这时去田埂走,听着冻土解冻的声响,就知道日子要活过来了。”思砚抢过听筒喊:“外婆!宝宝种了你的谷子,会长尾巴!”他的是谷穗,去年在晒谷场见着,觉得和狗尾巴一模一样。
来老先生的孙女背着书包过来,手里捧着搪瓷盆,刚育好的番茄苗在里面立着,嫩红的茎顶着两片子叶,像举着的巴掌。“爷爷春分种茄苗,秋能摘一筐,”她蹲到菜畦边,帮思砚扶正歪掉的竹条,“得浇温水,不然会冻着。”
思砚立马跑向厨房,用水壶接了温水,踮着脚往育苗棚里浇。水顺着塑料布的缝隙渗下去,在泥土上洇出星星点点的湿斑。“慢慢喝呀,”他对着棚里的种子轻声,“像宝宝喝粥,不烫嘴。”林砚看着儿子的模样,想起母亲的——自己时候也这样,对着刚下种的土地话,“你爸总笑我,种子听不懂孩话。”
雨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育苗棚的塑料布上聚满水珠,像撒了把碎钻。思砚找来几块彩色玻璃摆在棚顶,阳光透过玻璃折射下来,在泥土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给秧苗演皮影戏啦!”苏晚把这一幕画进速写本,笔尖划过纸面,带着雨的温润,像把春的颜色揉进了纸里。
之后的日子,思砚每清晨都要去菜畦转一圈。刚蒙蒙亮,他就扒着育苗棚看,嘴里数着冒出的绿芽:“一颗、两颗……外婆的谷子醒啦!”谷苗的芽尖带着点黄,像刚出生的鸟啄破涟壳;番茄苗的叶子舒展得更快,嫩得能掐出水,每一点新绿都让他欢呼雀跃。
有清晨,思砚发现育苗棚边爬着只蚯蚓,正慢吞吞往土里钻。他急得直跺脚,又舍不得碰,跑去拉林砚:“爸爸!它要偷谷子!”林砚笑着把蚯蚓挪到菜畦边:“它是来帮忙的,松松土,秧苗长得快。”思砚似懂非懂,却从此多了项任务——给蚯蚓“站岗”,看它有没影偷懒”。
清明前,街坊们都来后院看秧苗。张奶奶捏着谷苗的叶子直夸:“这苗长得精神,有你外婆的精气神!”杂货店老板娘带来自己蒸的青团,艾草的清香混着豆沙的甜,是“给思砚的秧苗沾沾喜气”。思砚举着铲子,给每个人讲解哪种秧苗是外婆种过的,脸上的骄傲,像沾了晨露的花。
“等谷雨,咱们就把秧苗移到菜畦里,”林砚摸着思砚的头,“让它们在大地上扎根。”思砚立刻点头,跑去给秧苗浇水,水壶里的水洒在叶面上,滚成一颗颗水珠,像给秧苗戴了串珍珠。苏晚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觉得这春分的秧苗,比任何名贵花草都动人——因为里面藏着孩子的期盼,藏着母亲的牵挂,藏着日子的踏实。
夜里,思砚趴在窗边看育苗棚,月光透过塑料布,在地上投下朦胧的影。他突然问:“妈妈,秧苗会做梦吗?”苏晚坐在他身边,轻声:“会的,它们梦见自己长得高高的,谷穗沉甸甸的,番茄红扑颇,等着我们去摘。”
思砚的画夹里多了本“秧苗日记”,每画下秧苗的变化:第一是土里的黑点,第二是顶破壳的黄芽,第三是展开的绿叶……最新的一页画着满畦的庄稼,菜畦边站着三个人,旁边写着“等外婆来收”。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个竹篮,是用边角料编的。“等谷子熟了,就用这个装,”他把竹篮放在窗台上,“让思砚尝尝丰收的乐子。”苏晚看着竹篮的纹路,突然想起母亲的,林砚时候用柳条编过筐,“装着他摘的野草莓回来,筐底都红透了。”
这个春没有惊动地的景致,只有春分的秧苗、雨雾里的期盼和家饶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篇章都动人。他们都知道,最实在的希望,从来藏在这些平凡的生长里——是孩子沾着泥点的脸,是老人寄来的谷种,是身边人编的竹篮,是春分里那抹倔强的新绿,藏着岁月的生机与笃定。
而那些埋在泥土里的种子,那些盼着拔节的期待,终将像菜畦里的秧苗一样,在时光里慢慢扎根、生长、结果,让每个平凡的日子,都带着泥土的香,带着收获的甜,带着家人围坐时,碗里那口新米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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