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之日，随着第一声晨钟敲响，终于到来。
京城贡院之外，尚未明，已是人头攒动，灯火如龙。数以千计的举子手提考篮，怀揣着十年乃至数十年寒窗苦读的梦想与心血，在凛冽的晨风中排队等候入场。他们之中，有着宽袍大袖、气定神闲的经学世家子，也有布衣青衫、难掩紧张的寒门学子，更有一些气质独特、目光沉凝者，那是准备应试新科算学、律法、实务的“异类”。
气氛肃穆而紧绷，空气中弥漫着墨香、期待，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那两扇紧闭的、象征着命运转折的贡院大门上。
皇宫，养心殿。
裴砚与秦绾亦是彻夜未眠。殿内烛火通明，舆图上标注着贡院及周边街巷的布局，墨羽与几名内卫核心骨干肃立待命。
“贡院内外，已按陛下旨意，加派了三倍守卫，均由京营精锐与内卫混编，所有考官、杂役均已经过三重审查。”墨羽禀报道，“那几家被监控的客栈及官员府邸，昨夜均有异动，有数批人趁夜潜出，试图接近贡院区域，已被我们的人暗中控制。从其身上搜出了仿制的考官令牌和……数份与今科试题高度相似的‘预测题’。”
果然！他们是想利用伪造的令牌和提前泄露的“试题”混入考场或接触特定考生，进行舞弊或构陷！
“试题绝无可能泄露！”礼部尚书此刻也在殿中，闻言立刻保证，“试题由臣与两位侍郎亲自封存，直至开考前一刻方能启封，绝无第三人知晓！”
“朕自然信得过爱卿。”裴砚语气平静，眼中却寒芒闪烁，“他们拿到的，不过是根据往年题型和近期朝政风向揣摩出的‘臆测题’，意在扰乱视听，制造混乱。但其背后之人，能如此精准地揣摩，并策划慈行动，绝非寻常之辈。”
他看向墨羽：“那些被控制的人，审讯结果如何？”
“皆是死士或外围棋子，所知有限，只奉命行事。但根据其行动路线和接头方式推断，指令源头，很可能指向……都察院副都御史，刘文正。”墨羽沉声道。
刘文正？此人乃是清流中的中坚人物，一向以直言敢谏、维护“道统”着称，对科举新章反对尤为激烈！
“是他？”秦绾微微蹙眉，“他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狗急跳墙罢了。”裴砚冷笑一声，“传朕口谕，春闱照常进校令贡院内外守卫提高警惕，凡有试图舞弊、构陷、扰乱考场秩序者，无论何人，当场拿下！墨羽，你亲自带人，去‘请’刘副都御史来宫里‘喝茶’，记住，要‘客气’些，莫要惊动了贡院内的学子们。”
“臣遵旨！”墨羽眼中厉色一闪，领命而去。
贡院之内，号舍森然。
随着考题下发，所有举子皆埋首疾书，唯有纸笔摩擦的沙沙声与偶尔的轻咳声响起。经义科的学子们或凝神构思，或奋笔疾书；而新科考场内，算学科学子面对复杂的田亩、粮赋计算凝眉思索，律法科学子分析着精心设计的案例，实务科学子则就水利、工械等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
京郊客栈的那几位寒门举子，此刻也分散在不同的号舍郑李姓举子看着律法案例，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王姓举子指尖沾水，在草稿纸上飞快演算；那位熟知农事的张姓举子，则对着农具改良一题，陷入了深思。他们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必须全力以赴。
然而，暗流并未因皇帝的严密布置而完全平息。在算学考场的一角，一名衣着光鲜的士子，趁巡考官员不注意，悄悄从袖中滑出一张写满公式的纸条，正要偷看，忽然感觉肩膀被人轻轻一拍。
他骇然转头，只见一名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面容普通的“杂役”，正冷冷地看着他，低声道：“大人有请。”
那士子脸色瞬间惨白，手中的纸条飘然落地。
类似的情景，在几个考场中隐秘地发生着。内卫的人如同无形的网，早已遍布贡院，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其监控。
皇宫，一处僻静偏殿。
都察院副都御史刘文正被“请”到簇，他强作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内心的恐慌。
“刘爱卿，可知朕为何请你来此？”裴砚的声音自殿门处传来，他缓步走入，身后跟着秦绾。
刘文正噗通跪地：“臣……臣不知！臣正在家中学子备考，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备考？”裴砚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是备的哪门子考？是备着如何扰乱春闱，构陷新科学子，还是备着……如何维护你那所谓的‘道统’？”
刘文正浑身一颤，兀自狡辩：“陛下！臣冤枉！定是有人构陷！”
“构陷？”秦绾淡淡开口，将墨羽搜出的那些“预测题”和从被控制死士身上找到的、带有刘文正府上隐秘标记的银票，放在他面前，“刘大人，这些，也是构陷吗？你指使死士，散布流言，甚至试图在春闱中行舞弊构陷之事，其罪当诛！”
看着铁证，刘文正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瘫软在地，老泪纵横：“陛下！娘娘！臣……臣也是一时糊涂啊！臣只是不忍见圣贤之道被杂学玷污，不忍见朝堂被寒门糙汉充斥……臣……臣都是为了朝廷纲常啊！”
“为了纲常？”裴砚语气冰冷，“你可知，你此举若成功，寒的不是几个学子的心，而是下寒士对朝廷的期望，是帝国选拔真才的根基！你口中维护的纲常，不过是维护你们少数人特权的遮羞布罢了！”
他不再多看刘文正一眼，对殿外道：“押入牢，候审。”
处理完刘文正，裴砚与秦绾走出偏殿，东方已露鱼肚白。贡院方向，依旧寂静，但那里的战斗，同样惊心动魄。
“第一场，应该快结束了。”秦绾轻声道。
“嗯。”裴砚望向贡院，“接下来，就看这些学子们的真才实学了。但愿……朕这番苦心，没有白费。”
风起贡院，学子运笔如飞，前途未卜。
暗夜擒魍，帝后雷霆手段，肃清阴霾。
晨曦微露，帝国的未来，正在那一方方狭的号舍中，被重新书写。
（第两百一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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