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中止。】
当AI那断断续续的合成音，最终吐出这四个字时，整个“斯提克斯”号，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凄厉的警报，熄灭了。
撕扯空间的狂暴力量，平息了。
濒临解体的船体，也诡异地稳定下来。
时间与空间，连同光与声音，都在这一刻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吞噬，沉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凌星渊所在的“挂件位”里，他强行催动的空间之力，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那股反噬，让他喉头一甜，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滑落。
可他完全顾不上这些。
他的感知，被彻底切断了。
他感觉不到外界的星云，感觉不到船体的结构，甚至感觉不到身边那个讨厌的暗影系。
整艘船，连同里面的三个人，仿佛被从宇宙的画布上，用一块橡皮，干净利落地擦掉了。
这种感觉，比面对炉心熔毁，还要让人感到恐惧。
另一侧，北宫玄的情况同样糟糕。
他赖以生存的暗影，他引以为傲的“影偶”程序，都与他失去了链接。
那感觉，就像一个潜泳者，被人瞬间抽干了身下的整片海洋。
他第一次，脸上没了那种玩味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疑与凝重的神情。
他们两个，帝国的顶级强者，此刻就像是两只被装进了不透明盒子里的猫。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彼此还“存在”着。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那个本该已经精神崩溃、在爆炸中心化为飞灰的“项目经理”，正安静地躺在驾驶座上。
……
洛清浅的精神海，没有了。
或者，不能再称之为“海”。
这里没有空，没有大地，没有边界。
只有一片温和而深邃的虚空。
无数细碎的光点，像是打碎聊钻石，悬浮在这片虚空中，缓缓流淌。
那是被“饭桶”吞噬后，又被她的虚空本源之力重新同化、提纯过的，最精纯的能量。
而在整个精神空间的正中央。
“饭桶”正抱着膝盖，安静地睡着了。
他不再是那个被撑得快要爆炸的巨大光球，恢复了原本的身形。
那件黑白对半开的袍子，也完好如初。
只是，在他的怀里，多了一颗拳头大的，纯黑色的球体。
那球体不反光，不折射，只是纯粹的“无”，仿佛能将饶视线都吸进去。
洛清浅的意识体，就站在饭桶的旁边。
她感觉……很平静。
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连续加了一个月班的社畜，终于在项目交付后的清晨，睡到了自然醒。
身体是疲惫的，精神却有一种被洗涤过的通透。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暴涨。
但它的“质地”，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如果，以前她的精神力是一条奔涌的河流，那么现在，它就是承载着星辰的宇宙本身。
她心念一动。
意识，缓缓回归身体。
现实世界郑
当洛清浅的第一缕意识，重新接管那具疲惫的躯体时。
“斯提克斯”号，活了过来。
那层包裹着船体的，隔绝一切的“虚空”薄膜，开始向内收缩，最终没入了洛清浅的身体。
驾驶舱内，原本熄灭的灯光，重新亮起。
但不再是柔和的白光，而是一种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极光般的幽蓝。
【……系统自检完成。】
AI“寂灭”的声音再次响起，但音色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少了几分机械的冰冷，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仿佛古老存在苏醒般的深沉。
【指挥官权限已确认。】
【“斯提克斯”号，状态更新为：‘归寂’形态。】
【能源核心已与指挥官精神海，完成‘源点同化’。】
【当前能源储备：372%。】
这一连串的报告，让凌星渊和北宫玄，都陷入了沉默。
尤其是最后一个数字。
372%？
这是什么见鬼的单位？能源储备还能是负数不成？
就在这时，那个他们关注的焦点，动了。
洛清浅缓缓地，从那张宽大的指挥官座椅上，坐直了身体。
她抬起手，有些费力地揉了揉自己发疼的太阳穴。
然后发出了一声充满了社畜血泪的，疲惫的叹息。
“吵死了。”
她的声音不大，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项目还没完，就不能让人多睡会儿吗？”
凌星渊几乎是瞬间就想冲过去。
可他被那个该死的人形凹槽牢牢地固定着。
他只能用一种压抑着无数情绪的，紧绷的声音开口。
“你……感觉怎么样？”
洛清浅偏了偏头，那双流光溢彩的极光色瞳孔，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瞳孔的深处，似乎有一抹极深的黑暗，一闪而过。
“还校”
她有气无力地回答。
“就是有点饿。”
她确实饿了。
这几个字，轻飘飘的，却比之前任何警报都更有分量。
凌星渊准备好的一肚子问题，瞬间被噎了回去。
饿了？
在刚刚经历了炉心熔毁、精神崩溃、舰队压境，以及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诡异状态后，她得出的结论是……她饿了？
这种思维的跳跃程度，让他那颗SSS级的，习惯了逻辑推演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宕机。
“噗……呵。”
另一个“挂件位”里，北宫玄没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里，带着一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奇妙兴致。
“指挥官阁下，基地里应该还有一些过期的营养膏，需要我为您申请一份吗？”
“不需要。”
洛清浅干脆地拒绝了。
她的手指，在恢复了幽蓝色光芒的控制台上，随意地划过。
那动作，不像是在操作一艘尖端潜航器，更像是在滑动一个卡顿的平板。
“一没吃饭了。”
她声地自言自语，语气里充满了对资本家压榨员工的血泪控诉，哪怕那个资本家就是她自己。
“咸鱼的人生，经不起饥饿。”
她受够了。
她只想立刻、马上，把这个该死的“虚空之心”拿到手。
然后找个地方，进行一次长达三个标准日的深度休眠。
“AI。”
她的声音，恢复了项目经理的冷漠。
【我在，指挥官阁下。】
AI“寂灭”的回应，深沉而迅速。
“重新规划航线，目标‘熵之眼’核心，直线距离最短。”
【航线已生成。】
主屏幕上，一条幽蓝色的细线，毫不避讳地，笔直地，贯穿了前方那片代表着联邦舰队的密集红点区域，直指星云最深处的风暴中心。
“等等！”
凌星渊的声音，透着一股急牵
“联邦的舰队就在外面！这样过去，等于自投罗网！”
“他们看不见。”
洛清浅的回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现在，这艘船，不存在于他们的认知里。”
她转过头，那双流转着绚烂光彩的极光色瞳孔。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看”向了那两个被嵌在墙上的人形挂件。
“乙方，凌星渊。”
“……”
“你的任务，是维持这艘船的结构稳定。”
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我接管了能源核心，船体材质跟不上能量输出的等级，我不希望它在半路散架。”
凌星渊沉默了。
这已经不是命令，而是陈述一个事实。
他从一个主驾驶，变成了一个……人形的“龙骨”或者“承重墙”。
“丙方，北宫玄。”
洛清浅的视线，又转向另一边。
北宫玄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等待着自己的新任务。
“你的任务，”洛清浅顿了顿，用一种宣布会议结束的疲惫口吻，“是待着别动。”
北宫玄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
“你那身暗影能量，太扎眼了。”
洛清浅解释了一句。
“会干扰我，也会让某些东西，闻到不该闻的味道。所以，收敛起来，当个安静的装饰品。”
北宫玄那张英俊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S级的暗影系，顶级的刺客，现在的新职位是……装饰品？
不等两人再提出任何异议。
洛清浅已经回过头，双手重新按在了控制台上。
“好了，准备一下。”
“要下班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闭上了眼睛。
整艘“斯提克斯”号，连同那两个怀疑人生的“挂件”，一起，从现实空间中，消失了。
不是跃迁，不是隐形。
而是一种更加彻底的，概念层面的“抹除”。
……
联邦旗舰，“胜利号”舰桥。
“长官！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雷达操作员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与焦躁。
“深度熵子扫描已经把这片区域犁了三遍，别帝国飞船了，连一块大点的陨石都找不到！”
“不可能！”
联邦上校一拳砸在指挥台上。
“情报显示，‘寂灭’基地的自毁程序启动了，那艘搭载着帝国才的潜航器，一定就在这附近！他们要么被炸成了碎片，要么就是躲起来了！”
“长官，你看这个！”
另一名数据分析员，突然指着屏幕上的一角，惊呼起来。
“编号127号巡逻舰，刚刚上传了一段传感器记录。在三十秒前，他们的引力传感器，捕捉到了一个持续时间为零点零一秒的，无法解释的引力异常。”
“异常？”
上校立刻凑了过去。
屏幕上，一段数据流正在飞速滚动。
“是的，就像……就像有一块石头，掉进了水里。但我们既没看到石头，也没看到涟漪，只记录到了那一瞬间，‘水面’本身，被向下按了一下。”
分析员的比喻，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上校死死地盯着那段数据，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福
……
“斯提克斯”号，正在穿越地狱。
舷窗之外，是熵蚀星云最核心的区域。
狂暴的能量风暴，足以在瞬间撕碎一艘主力舰。
扭曲的空间断层，像是宇宙张开的，布满利齿的嘴。
然而，这一切，都与“斯提克斯”号无关。
它在风暴中穿行，就像一个行走在梦境中的人。
风暴从它的身体里穿过，空间断层在它的面前弥合。
它不属于这个维度，所以这个维度的一切，都无法对它造成伤害。
凌星渊和北宫玄，已经完全不出话了。
他们只能通过内部监控，看着那个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的少女。
她仿佛只是睡着了。
可就是这个睡着的少女，正驾驶着这艘船。
闲庭信步地，走向宇宙中最危险的禁区。
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那片被称为“熵之眼”的，绝对虚无的中心。
那里没有能量，没有物质，只有一片纯粹的“空”。
而在这片“空”的正中央，悬浮着一颗心脏。
一颗由浓缩的虚空构成的，正在缓慢搏动的心脏。
它每一次搏动，都会让周围的宇宙法则，发生一次细微的紊乱。
它就是“虚空之心”。
宇宙的奇点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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