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空气，仿佛在林渊话音落下的瞬间被抽空了。
前一秒还喧嚣嘈杂的环境，此刻静得能听见风吹过老槐树叶的沙沙声。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林渊和那位金边眼镜的消防干部身上。那些原本等着看孤儿院笑话的邻居，此刻也品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这个年轻人，好像不是在求情，而是在……盘问？
那位消防干部脸上的傲慢，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错愕和被打乱节奏的僵硬。
联合执法的红头文件？
开什么玩笑！这次行动本就是城建局王副局长一个电话打过来，让他们“配合一下”的盘外眨大家心照不宣，就是来走个过场，找点由头，把这家不识抬举的孤儿院先封了再。这种事情，哪来的什么正式红头文件！
“你……你什么？”消防干部下意识地反问，试图用官腔掩饰自己的心虚，“我们执行公务，还需要向你汇报？”
“您误会了。”林渊脸上的微笑恰到好处，既不谄媚，也不挑衅，纯粹是公事公办的客气，“我不是要求您向我汇报，而是请求您协助我完成我的工作。您看，我叫林渊，市规划局档案科的。”
他甚至主动伸出手，似乎想要跟对方握手。
消防干部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没有去握那只手，这细微的动作已经暴露了他的底气不足。
林渊毫不在意地收回手，继续用那平稳得令人发疯的语调解释道：“我们档案科的职责，就是确保所有与城市规划、建筑相关的档案，都做到准确、完整、可追溯。阳光孤儿院作为历史建筑，其安全状况的任何一次官方定性，都必须有相应的执法依据作为附件，归入永久档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消防干部，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几位神色各异的安监和卫生监督人员。
“今，你们三部门联合执法，认定这里存在‘重大安全隐患’，并要勒令其停业整改。这可不是事，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行政结论。将来，这份结论是要白纸黑字写进档案里的。那么，支撑这份结论的执法行为，其本身的合法性来源——也就是由市政府或市安委会签发的、授权你们进行本次联合执法的红头文件，就成了这份档案里至关重要的一环。”
他摊了摊手，表情显得十分“坦诚”。
“如果没有这份授权文件，那么今的执法行为在程序上就存在瑕疵。将来如果有人提起行政复议，你们是‘无令执法’，我们规划局的档案，反而成了对方质疑你们的证据。我今向您索要文件复印件存档，既是履行我的职责，也是在保护你们，避免大家将来因为程序问题惹上麻烦。您，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一番话，如同一套行云流水的组合拳，打得那位消防干部眼冒金星，半不出一句话来。
他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逻辑陷阱。
林渊的每一句话，都站在“为你着想”、“按规矩办事”的制高点上，你根本无法反驳。你要是他不对，就等于承认自己办事不按规矩。你要是他对，那就得乖乖拿出那份根本不存在的红头文件。
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跟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对话，倒像是在跟局里最难缠的法制科老学究打交道。
“我们……我们这次是接到群众举报的紧急行动！文件后补！”消防干部憋了半，总算想出了一个借口。
“哦？紧急行动？”林渊立刻“恍然大悟”，脸上的表情更“真诚”了，“那更需要记录在案了！请问是哪位群众举报的？举报时间？举报内容？以及我们指挥中心下达紧急出动命令的记录编号是多少？这些都是紧急行动档案的必要组成部分，我一并记录一下，回头也好向我们局长汇报，这次多部门联动反应是何等的迅速高效。”
“你！”
消防干部被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群众举报？记录编号？这子是魔鬼吗？！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踩在流程的命门上！
他身后的那几名安监和卫生监督的人员，此刻已经悄悄地往后挪了半步，彼此交换着眼神，神情里满是“这浑水我们不趟了”的意味。他们看出来了，今这事不对劲。这个规划局的子是个硬茬，而且是个懂行的硬茬。为了帮王副局长一个“忙”，把自己搭进去，犯不上。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之前还声色俱厉的执法队伍，此刻被一个年轻人堵在门口，进退两难。
门内，雅和老院长已经看呆了。她们虽然听不太懂那些“程序”、“档案”之类的话，但她们看得懂那位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消防干部，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
雅紧紧捂着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原来……原来当官的还能这么话！林渊哥也太厉害了！
林渊看着对方窘迫的样子，心中毫无波澜。对付这种狐假虎威的伥鬼，你越是愤怒，他越是嚣张。只有用他们最迷信也最恐惧的“规则”本身，才能让他们从心底里感到畏惧。
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放缓，带着一丝“体谅”的意味。
“或者……是领导们公务繁忙，忘了把文件给您？要不这样，您现在打个电话回单位问问？我不着急，可以等。毕竟，程序合规，比什么都重要。我们不能因为图一时之快，给政府的执法工作留下隐患，对吧？”
这话听起来是在给台阶下，实际上却是把梯子给抽了。
打电话？往哪儿打？问谁要？
消防干部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现在是骑虎难下。如果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他没法跟王副局长交代。可要是不走，眼前这个笑面虎一样的年轻人，句句不离“程序”和“档案”，他根本应付不了。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审查的对象。
“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恼羞成怒之下，消防干部终于撕下了伪装，厉声喝道，“我们是来检查安全隐患的，不是来跟你讨论文件的！给我让开！否则，就按妨碍公务处理！”
他试图用最后的官威，强行压倒林渊。
然而，林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那最后一丝“客气”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
“妨碍公务？”林渊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巷子，“根据《行政处罚法》第四十条规定，行政机关在作出行政处罚决定之前，应当告知当事人有要求举行听证的权利。根据《消防监督检查规定》第二十五条，实施临时查封，必须经消防救援机构负责人批准。请问，你们告知了吗？负责人批准的查封令在哪里？”
“还有你。”林渊的目光转向那位一直没话的安监干部，“你们依据的是《安全生产法》哪一条？是发现了可能导致生产安全事故的紧急情况，需要采取强制措施吗？请问紧急情况的评估报告在哪里？”
“以及您，卫生监督的同志。”他又看向最后一人，“你们的处罚依据是《食品安全法》吗？有证据表明这里的食品会导致食物中毒或存在其他严重食源性疾病的风险吗？检验报告出示一下？”
一连串如同连珠炮般的法律条文和程序质问，将最后那点虚张声势的威严，击得粉碎。
那几位安监和卫生监督的干部，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他们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愣头青，他是一尊行走的人形法规汇编！他把他们的底裤都给扒下来了！
“你……你……”消防干部指着林渊，手指都在发抖，你了半，却再也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就在这时，林渊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门内的雅和老院长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忽然一笑，之前的冰冷瞬间消散，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甚至还带着点歉意。
“几位领导，别误会，我没有要挑战大家的意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折叠好的文件，在众人面前展开。
正是那份他从档案堆里找出来的，关于城西污水处理厂的伪造报告！
“其实，我今来，主要也是为了工作。”林渊指着文件上的某一行字，一脸“诚恳”地对那位消防干部，“您看，这是八年前的一份勘探报告，里面提到，这块地赢严重地质沉降风险’。我们局里对这份报告的真实性存疑，正在核查。你们是安全领域的专家，正好今也来了，能不能麻烦你们，以你们专业的眼光，帮我们现场勘察一下，看看这里到底有没有所谓的‘地质沉降风险’？如果你们能出具一份专业的勘察意见，那可真是帮了我们档案科一个大忙了！”
“轰！”
如果，刚才索要红头文件是釜底抽薪，那么现在拿出这份报告，就是当着所有饶面，往王浩的祖坟上浇汽油，还递过去一个打火机！
消防干部看着那份文件上“王浩”两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过去。
他终于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这个叫林渊的子，他什么都知道！他不是在保这个孤儿院，他是在用这个孤-儿院做局，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城建局的王浩副局长！
而自己，就是那个被王浩推进来，替他踩雷的傻子！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灵盖，消防干部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知道，今这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控制的范围。他再敢在这里多一个字，恐怕明就要被当成王浩的同党，一起接受调查了。
“收队！我们走！”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再也不看林渊一眼，转身就往自己的车上钻，动作快得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另外两辆车的人也如梦初醒，纷纷以最快的速度收起装备，钻进车里，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前后不过三十秒，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三辆执法车，就发动引擎，仓皇地逃离了这条安静的巷，只留下一地鸡毛和满脸错愕的街坊邻居。
危机，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解除了。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雅第一个冲了出来，一把抱住林渊的胳膊，激动得又哭又笑。
“林渊哥！你太厉害了！他们……他们就这么被你吓跑了！”
老院长也拄着拐杖走了出来，看着林渊，浑浊的眼睛里，除了欣慰，更多的是深深的担忧。
林渊轻轻拍了拍雅的背，脸上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他知道，这只是第一回合。他虽然逼退了爪牙，却也彻底激怒了猛虎。
王浩的反扑，一定会来得更快，更猛烈。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林渊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阴沉而冰冷的声音，那声音他今下午才听过。
是王浩。
“林渊，你很好。”电话那头的王浩，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以为，你赢了？”
ps：王浩亲自下场，他会用什么更狠辣的手段来对付林渊和孤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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