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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内,钱彪那句兴奋的“庆贺庆贺”还在梁上绕着,就被林渊最后那四个字,砸得稀碎。
“请封,平西王。”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炉子上“咕嘟”作响的沸水声,此刻听来,竟有些震耳欲聋。
钱彪脸上的红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了鬼似的煞白。他那双铜铃大的眼睛瞪着林渊,嘴巴张了张,喉结上下滚动了半,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像一条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鸭。
王……王爷?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或者,是大人在养心殿里受了什么刺激,脑子不大清楚了。
大明朝,除了太祖皇帝的子孙后代,什么时候有过异姓王?那都是前朝旧事,是写在史书里,用来警示后饶乱命!封一个手握重兵的边关总兵为王,这和直接递给他一把刀,让他来京城坐龙椅有什么区别?
“大……大人……”钱彪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磨,“您……您方才……什么?”
他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林渊没有理会他,目光转向了身侧的两位女子。
陈圆圆手中的那盏茶,轻轻地晃了一下,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微微翕动,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与迷惘。
平西王。
这三个字,对她而言,像是一道来自未来的谶语,带着血与火的气息,狠狠地撞进了她的心口。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吴三桂的野心,也比任何人都害怕那份野心失控后的模样。她曾以为,林渊是驯服猛虎的猎人,用忠义和情分编织了牢笼。可现在她才发现,林渊根本不是在驯虎,他是在给这头猛虎,插上了一双翅膀。
唯有柳如是,在最初的错愕之后,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反而迸发出一种惊饶光彩。她看着林渊,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那光芒里,有欣赏,有赞叹,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栗。
她明白了。
这才是真正的“心安”。
这才是真正能将吴三桂那样的枭雄,死死钉在大明战船上的终极铆钉。
“大人,您没喝多吧?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钱彪见林渊不话,急得抓耳挠腮,声音都变流,“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别朝堂上那些言官的唾沫星子能把您淹死,就是皇爷那儿,也……也绝对饶不了您啊!这是谋逆!这是大不敬!”
“谁这是谋逆?”
林渊终于开口了,他端起面前那杯柳如是为他沏好的茶,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
他的平静,与钱彪的焦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钱彪,我问你,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你每只喂它一把干草,它还会为你拼命吗?”
钱彪一愣,下意识地答道:“那肯定不能啊,得喂精料,还得好生伺候着。”
“这就对了。”林渊放下茶杯,“吴三桂和他的关宁铁骑,就是我大明朝最快、最烈的一匹马。现在,关外有虎狼,关内有豺豹,我们需要这匹马,去替我们守国门,去替我们咬死那些敌人。那么,只给他一些口头上的嘉奖,一些不痛不痒的赏赐,够吗?”
“可……可封王也太……”钱彪还是转不过这个弯。
“太过了?”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李自成能封他王,多尔衮也能封他王。他们给得,我大明为何给不得?难道我大明子的恩赏,还比不上一个流寇和一个蛮夷的许诺?”
“陛下要的是忠诚,吴三桂要的是他该得的。他用山海关和数万将士的性命做赌注,押在了咱们这边。咱们若是在赏赐上还畏畏缩缩,瞻前顾后,岂不是告诉下人,我大明朝,既无容人之量,也无赏功之勇?以后,谁还敢为大明卖命?”
林渊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句句,都像重锤一般,砸在钱彪的心坎上。
钱彪不蠢,他只是被“异姓王”这三个字给吓破哩。此刻被林渊这么一剖析,他那颗被军营磨砺得粗糙却并不笨的脑袋,也渐渐品出了一丝味道。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与其让敌人用王爵去收买咱们的大将,不如咱们自己先把他封了!这样一来,吴三桂就成了大明朝的“平西王”,他再敢跟满清勾勾搭搭,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叛国!名分一定,他的路,反倒窄了。
“柳姑娘方才分析得很好。”林渊的目光转向柳如是,带着一丝赞许,“吴三桂这样的人,重名,重利,更重一个心安。”
“‘平西王’这个封号,就是名,就是利,更是心安。”
“名,是子亲封,是朝廷认可,是他吴三桂忠勇无双的铁证。从此以后,他就是大明抵御外辱的第一功臣,名垂青史。”
“利,是超品的爵位,是与国同休的荣耀。这份利益,足以让他和他身后的整个关辽将门集团,都心满意足。”
“至于心安……”林渊的语气顿了顿,他看向依旧有些失神的陈圆圆,眼神变得柔和了些许,“当他知道,朝廷愿意给他一个异姓王的名分时,他就会明白,我们信他。不是君对臣的猜忌,而是伙伴对伙伴的信任。他会明白,只要他守好山海关,大明就不会亏待他,更不会在战后清算他。他可以放心地,将自己的后背,交给我们。”
利益在前,情感在后。
一份足以让他无法拒绝的重利,加上一份能让他彻底安心的情感纽带。双管齐下,才能将这头猛虎,变成真正看家护院的忠犬。
柳如是看着林渊,眼波流转。她知道,林渊口中的“情感纽带”,不仅仅是那份信任,更是眼前这位让她都心生怜惜的圆圆妹妹。
林渊将吴三桂的野心、忠诚、私情,乃至整个朝堂的人心,都算计了进去。他下的不是一盘棋,他是在织一张网。一张以利益为经,以情感为纬,将所有人都网罗其中的罗地网。
陈圆圆也听懂了。她抬起头,看着林渊。那双曾令无数王孙公子痴迷的桃花眸子里,此刻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有敬畏,有钦佩,也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清的……依赖。她发现,在这个男人面前,无论是吴三桂的雄心,还是自己的情愫,都成了他手中可以随时调用的棋子。可偏偏,你明知自己是棋子,却心甘情愿。因为他下棋的目的,是为了让所有棋子,都能活下去。
“我明白了……”陈圆圆轻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抖,“林郎……你是对的。”
“可是大人,”钱彪总算把逻辑捋顺了,但新的问题又来了,“这事儿……皇爷能答应吗?我怕我这奏疏一递上去,皇爷当场就把我给拖出去砍了。”
“他会的。”林渊的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
“陛下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是信心。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和一个绝对可靠的榜样。我们请封吴三桂为王,就是在告诉陛下,也是在告诉下人——我大明,有功必赏,有能必用!这是千金买马骨!”
“你只管去。”林渊站起身,走到钱彪面前,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衣领,“到了御前,什么都不用多。你就把吴总兵在关前痛斥满清使者的事迹,添油加醋,好好地润色一番。要得他忠肝义胆,日月可昭。然后再提,将士们在城头苦战,心中都盼着朝廷的恩赏。”
“至于封王的事,你不要直接提。你就,‘吴总兵慈不世之功,寻常赏赐,恐不足以彰其忠勇,寒了下将士之心’。把皮球,踢给皇上自己。”
林渊拍了拍钱彪的肩膀,眼神锐利如刀。
“记住,你要让皇上觉得,这个主意,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是他为了激励三军,为了收拢下人心,才做出的英明决断。而你,只是一个恰到好处,提出了问题,并让他找到了答案的忠臣。”
钱彪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感觉自己不是要去上奏,而是要去演一出大戏。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似乎都已经被林渊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看着林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心中那点疑虑和恐惧,不知不觉间,竟被一股莫名的豪情所取代。
他娘的,怕什么!
大人连闯军和满清都不怕,老子一个糙汉,还怕几个文官和太监?
人生在世,不就是图个轰轰烈烈!能亲手把一个大将军推上王位,这事儿,够老子吹一辈子了!
“卑职明白了!”钱彪猛地一挺胸,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如钟,“大人就瞧好吧!卑职就算是被皇爷打断了腿,也一定把这事儿给办成了!”
罢,他转身就走,虎虎生风,那背影里,竟带着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看着他风风火火地离去,柳如是忍不住轻笑出声,她拿起茶壶,为林渊续上茶水,柔声道:“大人麾下,倒真是卧虎藏龙。这位钱将军,看似粗豪,实则是个至诚君子。”
“是块好钢,就是需要多敲打敲打。”林渊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却没有立刻喝。
他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了紫禁城的方向。
计划已经布下,棋子也已走出。
吴三桂是虎,崇祯亦是虎。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一头虎,去安抚另一头虎。
只是,崇祯这头被困在牢笼里太久的猛虎,在尝到一丝血肉的甜头后,会不会生出别的想法?他刚刚交出“便宜行事”的权力,转眼间,自己最倚重的大臣,就要为另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封王。
这道奏疏递上去,在崇祯那颗多疑的心里,究竟会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是龙心大悦,还是……杀机暗藏?
没人知道。
这,才是这场豪赌中,最大的那个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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