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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夜最深沉的时刻。
京城的万家灯火早已熄灭,唯有风,还在空旷的街巷间穿行,呜咽着,像是在诉这座古老城池不久前的劫难。
林府,暖阁。
烛火被风吹得猛地一跳,将林渊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巨大而扭曲。
“去山海关,会一会咱们那位……摇摆不定的吴总兵。”
当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语落下,整个暖阁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陈圆圆踉跄了一步,若不是身旁的柳如是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恐怕已经瘫软在地。
“不……不协…”她的声音破碎,带着哭腔,死死地抓住林渊的衣袖,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林郎,你听我,你不能去!那里太危险了,吴大哥他……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吴大哥了!”
她语无伦次,脑海中全是血腥的画面。她太了解吴三桂了,那个男人可以为了功名利禄,将一切都当成筹码。如今的林渊,声名鹊起,权倾京营,在多尔衮眼中,其分量恐怕比十座城池还要重。
若吴三桂将林渊绑了,献给多尔衮,那将是何等“泼的功劳”?
柳如是扶着陈圆圆,脸色也同样凝重。她虽能理解林渊此举背后石破惊的魄力,可理解不代表赞同。这已经不是计谋,这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枭雄心中那点所剩无几的良知。
这赌注,太大了。
林渊没有挣开陈圆圆的手,他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圆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深潭,不起波澜,“但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有些路,必须有人去走。圣旨是死的,人心是活的。一纸诏书,安抚不了一个手握十万大军、正在被魔鬼诱惑的将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柳如是,最终还是落回陈圆圆那双泪眼婆娑的眸子里。
“他要的,是诚意。是能让他安心把后背交出来的诚意。这份诚意,钱彪给不了,朝廷派去的任何一个使都给不了。”
“只有我能给。”
因为他林渊,才是这场牌局中,唯一能代表大明朝廷,掀开底牌给吴三桂看的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一名亲卫在门口急声禀报:“大人!宫里来人了!王公公亲自来的,、陛下在养心殿,急召您入宫觐见!”
王公公,便是东厂提督王德化。
这个名字一出,暖阁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陈圆圆的手猛地一颤。
这么晚了,皇帝急召,还是让东厂提督亲自来传旨,这绝不是什么好事。钱彪去了这么久没有消息,现在等来的,却是这样一道催命符般的旨意。
完了。
她脑中只剩下这两个字。那份请封王爵的奏疏,终究是触怒了龙颜。
“林郎,你……”
“别怕。”林渊拍了拍她的手背,打断了她的话。他松开手,转身走向衣架,取下那件代表着兵部尚书身份的绯色官袍。
他慢条斯理地穿上官服,系好玉带,整理着每一个褶皱,动作从容不迫,仿佛不是要去面对雷霆之怒,而是要去赴一场寻常的宴席。
柳如是默默地上前,为他抚平了衣领上的一丝褶皱,她的指尖微凉,眼神复杂。
“大人,万事心。”
“放心。”林渊看了她一眼,嘴角牵起一抹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带着几分棋手落子前的兴味。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暖阁。
门外,王德化那张老脸在灯笼的惨白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沉。他看到林渊出来,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尖细的嗓音在夜风里有些瘆人。
“林大人,可让咱家好等啊。陛下在养心殿,可是等得不耐烦了。请吧?”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姿态,与其是恭敬,不如是监押。
林渊仿若未觉,淡淡地点零头,径直向前走去。
夜色下的皇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冰冷而威严。通往养心殿的宫道上,除了巡逻禁军甲叶碰撞的细碎声响,便只剩下林渊和王德化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王德化跟在林渊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翻江倒海。
他想不通。
这个年轻人,就像一颗凭空出现的彗星,以一种完全不合常理的方式,划破了大明这片腐朽的空。他本以为,请封吴三桂为王,这步棋,已是自寻死路,是这个年轻人狂妄到极点的昏眨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等崇祯下旨将林渊打入牢后,自己该如何落井下石,将林渊的势力连根拔起。
可现在,他却有些看不懂了。林渊的平静,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养心殿,灯火通明。
殿内的空气,却比殿外的寒夜还要冰冷。
林渊一脚踏入殿门,便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浓重的龙涎香气味中,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躁。
崇祯皇帝没有坐在他的龙椅上,而是在殿中来回踱步。他身上的龙袍有些凌乱,头上的翼善冠也微微歪斜,那张向来阴郁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惊疑、愤怒与挣扎交织的复杂神情。
在他的脚边,钱彪的奏疏被揉成一团,像一团废纸,孤零零地躺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
而钱彪本人,则以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筛糠,连头都不敢抬。他已经在这里跪了整整一个时辰,崇祯一言不发,这种沉默的煎熬,比任何严刑拷打都更让他恐惧。
“臣,林渊,叩见陛下。”
林渊的声音,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崇祯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林渊。那眼神,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充满了猜忌与审视。
“林渊。”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来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团奏疏,缓缓展开,走到林渊面前,几乎将那份奏疏戳到林渊的脸上。
“平西王?”崇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恐怖压力,“好大的手笔!林爱卿,你这是要替朕,封一个异姓王出来吗?”
“朕是不是还要感谢你,替朕分忧解难啊?”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钱彪在地上抖得更厉害了,他感觉自己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仿佛已经看到了铡刀落下的寒光。
林渊却依旧平静,他没有去看那份奏疏,而是直视着崇子的眼睛,坦然道:“陛下,这不是手笔,是策略。是为大明,买下山海关,买下关宁铁骑,买下吴三桂那颗摇摆不定的人心的策略。”
“买?”崇祯怒极反笑,他将奏疏狠狠摔在地上,“用一个王爵去买?你知不知道,我大明立国二百七十余年,除了开国勋贵,何曾有过异姓王?你这是要乱我大明祖制!你是想让下人都看看,他吴三桂的功劳,已经大到可以封王!那下一步呢?他是不是就该入京,坐上朕的这张龙椅了!”
“陛下息怒。”林渊不卑不亢,“祖制是死的,人是活的。李自成可以封他王,多尔衮也可以封他王。他们给得,为何我大明给不得?难道陛下的恩,还比不了一个反贼的空头许诺,一个蛮夷的狼子野心?”
“陛下,这王爵,不是赏赐,是枷锁!”林渊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字字铿锵,“一旦他吴三桂接了陛下亲封的‘平西王’金印,他就是大明的王!他守关,是为大明守,名正言顺!他若敢降,那他就是背叛自己王爵的无耻之徒,下共弃!这顶帽子,我们亲手给他戴上,让他想摘也摘不下来!”
崇祯怔住了。
他被林渊这番“枷锁论”给得愣住了。
他只想着封王会助长吴三桂的野心,却从未想过,这王爵本身,也可以成为一种道义上的束缚。
他看着林渊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心中的怒火,竟不知不觉地消退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困惑与挣扎。
这个计策,太大胆,太疯狂,但也……太诱人了。
见崇祯有所松动,林渊趁热打铁,双膝跪地,郑重叩首。
“陛下,光有王爵的虚名,还不足以让吴三桂这头猛虎彻底安心。一纸诏书,远在千里之外,他身边的谗言人,随时可以将其曲解为陛下的试探之计。”
崇祯的眉头再次皱起,他知道林渊的是事实。
“所以……”林渊抬起头,目光灼灼。
“臣,请命亲往山海关,面见吴三桂,宣读陛下恩,晓以利害,安其之心!”
此言一出,整个养心殿,落针可闻。
趴在地上的钱彪,猛地抬起了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一直垂手立在殿角的王德化,瞳孔骤然收缩,他那张老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震惊的表情。
崇祯皇帝更是如遭雷击,他后退了一步,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林渊。
“你……你什么?”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亲自去山海关?你疯了?!”
他刚刚还在怀疑林渊和吴三桂是不是有什么勾结,现在林渊竟然主动要求去见吴三桂!
在崇祯那颗多疑的心里,这瞬间就演变成了另一幅可怕的图景:他最信任的兵部尚书,要抛下他,抛下京城,跑到边关去和拥兵自重的总兵会合!他们是要做什么?是要在山海关,另立一个朝廷吗?
“林渊!你好大的胆子!”崇祯的猜忌心,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指着林渊,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你是不是早就和他串通好了!一个在内请封,一个在外拥兵,你们……你们是想逼宫吗?!”
面对这顶足以诛灭九族的帽子,林渊却只是挺直了脊梁,迎着崇祯那猜忌、愤怒、几乎要杀饶目光,一字一句地道:
“陛下,若臣有二心,当日便不会死守京城。若臣想与吴三桂合流,大可坐视他投降满清,引狼入室,届时京城危殆,臣再以救驾之名,行不轨之事,岂不更易?”
“臣之所以要去,正是因为此行凶险万分!”
“吴三桂若忠,臣去,可坚定其心,让他再无后顾之忧,为陛下守好国门!吴三桂若叛,臣去,便以臣项上人头,去试出他的反心!届时,陛下可昭告下,名正言顺地发兵讨贼!”
“无论忠叛,臣此行,皆为陛下探路。臣的这条性命,就是为陛下验明吴三桂忠奸的试金石!”
林渊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崇祯的心上。
崇祯呆住了。
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林渊,看着他那张年轻却写满了决绝的脸,看着他那双坦荡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
他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一丝一毫的虚伪,一丝一毫的算计。
可是,他什么也找不到。
他只看到了一颗赤裸裸的,毫无保留的,甚至带着几分疯狂的忠心。
用自己的命,去给皇帝当试金石。
这……
崇祯那颗被背叛了无数次,早已冰冷坚硬的心,在这一刻,被狠狠地触动了。他眼中的怒火与猜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自己都不清的,剧烈的震撼与感动。
他缓缓地,走上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想要将林渊扶起。
“林爱卿,你……”
他喉头发哽,竟一时不出话来。
林渊没有起身,他只是抬着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子,等待着他最终的决断。
整个大殿,静得可怕。
许久,崇祯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有无奈,有感动,也有最终下定决心的疲惫。
“好……”他闭上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这个字。
“朕,准了。”
“但是,你必须给朕,完完整整地回来!”崇祯猛地睁开眼,死死抓住林渊的肩膀,“你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朕……朕就让吴三桂全家,给你陪葬!”
这句狠话,与其是威胁,不如是一种帝王独有的,笨拙的关牵
林渊心中一松,叩首道:“臣,遵旨!”
就在林渊准备起身时,崇祯却俯下身,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了一句。
“去吧。”
“但要记住,林渊……”
“山海关的龙潭虎穴,不止在关外。”
崇祯的声音,幽幽地,像从九幽地府传来。
“关宁铁骑,也不止姓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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