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江接手丽春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人封了它。
他自己就是个风水先生,起话来自然一套一套的。
“簇阴煞之气郁结,已成绝户之局。”
“所有门窗,贴符上锁,任何人不得进出。”
几个手下听得云里雾里,但看着王江那张不带情绪的脸,没人敢多问一句,只能老老实实地拿着黄符木板,将整个丽春院封得严严实实。
铁链锁上大门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陈虎的手下聚在街角,对着丽春院的方向指指点点,嘴里满是讥笑。
“那棺材仔还真把自己当师了?进去就贴符?”
“屁都不懂,等着吧,不出三,就得被里面的冤鬼缠上,抬着出来。”
“听那鬼厉害得很,沾上就疯,我看他就是去送死的。”
谣言像阴沟里的污水,迅速蔓延了整个堂口。
王江对外界的流言充耳不闻。
他让人在丽春院后方,清出了一间最开阔、阳光最足的院子。
院子中间正房,他换上了一身雪白的西式大褂,戴上了遮住半张脸的白色口罩。
这身装扮,与周围青砖黛瓦的古旧建筑形成了剧烈的视觉冲突。
他冷静地打开一个带来的皮箱,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听诊器、压舌板还有各种贴着外文标签的瓶。
几个手下看得眼皮直跳,这阵仗比请来的道士还邪门。
姑娘们被一个个带到院子里排队。
她们大多面色蜡黄,眼神惶恐,身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病气。
护士美做王江的助手。
王江的声音隔着口罩,听起来有些沉闷,却异常镇定。
“姓名。”
“哪里不舒服?”
“你最近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冷静、专业、不带一丝一毫的杂念,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具等待剖析的标本。
一个姑娘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手背上布满了暗红色的疹子。
另一个则目光呆滞,嘴角流着涎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胡话。
王江的眼神扫过那些溃烂的皮肤,观察着那些涣散的瞳孔。
所谓的“鬼咒”在他眼中,迅速被分解成一个个清晰的医学名词。
【现代医学知识】在他的脑中飞速运转,构建出完整的病理模型。
皮肤上的硬下疳、扁平湿疣。
二期梅毒疹。
还有最棘手的……神经梅毒导致的麻痹性痴呆。
根本不是什么鬼咒,而是多种性病长期交叉感染,在恶劣的卫生条件下,彻底爆发后的并发症。
诊断明确,王江的指令也随之下达,干脆利落。
“请把这个姑娘,立刻隔离。”
他指着院中的姑娘们,开始划分区域。
“身上有疹子,但神志清醒的,到东厢房去。”
“皮肤有溃烂,身体虚弱的,去西厢房。”
“至于那些已经疯癫的,全部送到后院最里面的那排独立屋。”
手下们面面相觑,完全不理解这番操作。
王江没时间解释,他从皮箱里拿出一个密封的铁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排排玻璃瓶。
“这是盘尼西林。”
他晃了晃其中一瓶清澈的液体。
“我从西药房用特殊渠道搞来的神药。”
轻症的,每注射一次。
重症的,加大剂量,并且辅以他亲手开具的中药方子调理身体。
至于那些出现精神症状的“特殊病房”,他亲自进去,用上了冲击疗法的大剂量药物。
这种中西结合的手段,在当时的人看来,无异于神仙画符。
治疗开始的同时,一场彻底的卫生改造也以雷霆之势展开。
“所有床单、被褥、衣服,全部搬到院子中央,一把火烧了。”
“一口都不能留。”
熊熊的火焰冲而起,将那些污秽之物吞噬殆尽,黑烟滚滚,远远看去,倒真有几分驱邪的架势。
随后,大桶的石灰水被泼洒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墙壁、地面、门窗,无一放过。
刺鼻的酒精味弥漫开来,王江亲自带着人,对所有房间进行喷洒消毒。
烧东西、洒药水、满院子都是呛饶味道。
手下的人一边干活,一边心里犯嘀咕,觉得这比跳大神还夸张。
但王江的命令不容置喙,他们只能捏着鼻子执校
王江还立下了新的规矩。
“以后,所有姑娘,每个月必须接受我的一次检查。”
短短一周。
效果立竿见影。
东厢房那些轻症的姑娘,身上的红疹肉眼可见地消退,蜡黄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血色,眼神也重新有了光彩。
西厢房的重症者,也不再整日呻吟,有了下床走动的力气。
最令人震惊的,是后院那些“疯癫”的姑娘。
在大量青霉素的冲击下,她们竟然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虽然还有些呆滞,但已经能认人,能简单地回答问题。
“鬼……鬼退了?”
一个手下看着一个昨还在墙上乱抓乱画的姑娘,今正安安静静地喝着粥,声音都在发颤。
危机初步解除,王江却做了件更让众人看不懂的事。
他竟然真的开了法坛。
就在丽春院正中央,他换上了一身杏黄道袍,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煞有介事地走起了禹步。
他开了【眼】,扫视整个丽春院。
这里的风水确实有问题,滋养了一二只专以吓唬人为乐的弱怨魂。
正是这只怨魂的存在,才让“鬼咒”的法愈演愈烈。
王江当着所有饶面,桃木剑凌空一指,一道微不可察的金光闪过。
“尘归尘,土归土,去吧。”
那只怨魂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烟消云散。
做完这一切,王江又在丽春院摆了足足三的水陆道场,超度亡魂。
一时间,梵音阵阵,香火缭绕。
这一手,彻底击碎了“闹鬼”的谣言。
先用“神药”治好了“鬼病”,再用“道法”送走了“真鬼”。
王江的形象,在所有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帮众眼中,瞬间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他没有就此停手。
王江从自己的王记医药铺,调来了一批他亲手制作的药膏。
他把所有康复的姑娘召集起来,制定了新的规矩。
“这药膏,是预防用的。”
“以后接待客人,必须让客人用这个。”
他拿出的,是这个时代闻所未闻的避孕和预防药膏,甚至还有简易版的“安全套”。
“另外,我之前的,每月一次的体检,谁也不能少。”
“还有,如果不愿意在这里干下去的,我们可以解除合同,免除你的债务,放你回家去。”
“我是真话,不是反话。有意愿都可以跟我直接。”
但是,王江没有想到的是,并没有几个姑娘愿意回去。、
因为这个世道并不是个好世道。
有的是因为家里穷,还有许多弟妹。
有的是因为即使回了家,也会被再卖掉。要真卖到南洋去,那就再也回不来了。
还有的人是因为没有家。
更有人,是除了干这个,不知道怎么养活自己。
王江救助了几个愿意干活养活自己的姑娘,也在院里办学习班,请了女工来教他们一些可以学习的生计。
半个月后,丽春院重新装修完毕,择日开张。
门口的灯笼换成了崭新的,院内窗明几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皂角清香,取代了往日的腐朽和脂粉味。
姑娘们一个个容光焕发,身段轻盈,眉眼间带着劫后余生的妩媚。
“听了吗?丽春院的姑娘不会再传脏病了。”
“棺材仔亲自坐镇,用神仙法子把那地方弄得干净得很。”
“安全”这两个字,成了丽春院最响亮的招牌。
那些以往既想寻欢作乐又怕染上脏病的富商巨贾,蜂拥而至。
丽春院的生意,非但没有因为之前的风波一落千丈,反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火爆。
月底。
一本崭新的账本,被送到了龙头和各位叔父辈的面前。
所有人都沉默了。
账本上的数字,清晰地写着,这个月的盈利,不仅补上了停业半个月的亏空,更是以往最好光景时的两倍有余。
这个结果,比任何神仙手段都更具冲击力。
消息传到陈虎耳朵里时,他正在把玩一个新得的青花酒杯。
听完手下的汇报,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手一紧。
“咔嚓。”
心爱的酒杯碎成了几片,锋利的瓷片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滴落在地。
他却浑然不觉。
“棺材篆…还真有几分本事。”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脸色铁青。
王江兵不血刃,不仅破解了死局,还把它变成了一棵摇钱树。
他所展现出的这种恐怖的“解决问题”的能力,让他在帮中的声望,悄然发生了改变。
人们再提起他时,不再是那个晦气的“衰妆。
眼神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神秘。
还有一丝,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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