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站在原地，玄色的身影在声控灯因寂静而即将熄灭的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挺拔，却也格外……僵硬。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脸颊泪痕的冰凉触感，以及她最后看向他时，那掺杂着痛苦、愤怒与彻底心碎的眼神。
那眼神，比冥杉任何邪术攻击都要凌厉，直刺他从未示于人前的软肋。
声控灯终于坚持不住，啪嗒一声熄灭，楼道陷入一片黑暗。但这黑暗对他而言与白昼无异。他能清晰地“看”到门内那个蜷缩起来的、灵力与情绪都极度紊乱的微弱气息。
他没有试图去敲。只是缓缓地将手负于身后。指节在阴影中不自觉地收紧，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周身那原本因愤怒而外放的恐怖威压，此刻被强行压制、内敛，却化作了一种更为沉重、几乎要让空气凝固的低气压，沉沉地笼罩着这方寸之地。
他需要知道，在他到来之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秦越缓缓转过身。熔金的竖瞳在黑暗中如同两点冰冷的寒星，落在了倚着墙根、勉强支撑着站立的寒牙身上。
寒牙在那目光扫来的瞬间，浑身一颤，几乎是本能地，不顾体内翻江倒海的伤势带来的剧痛，单膝跪地，深深地垂下了头。白色的发丝垂落，遮掩了他苍白如纸的脸色。
“尊上！属下……属下护卫不力，罪该万死！”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请尊上责罚！”
秦越没有立刻话。沉默如同实质的冰块，冻结在两人之间。他能感觉到尊上的目光如同有千钧重量，压得他几乎要匍匐在地。
良久，就在寒牙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审判压垮时，秦越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却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心悸。
“。”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方才，发生了什么。冥杉，了什么。她，听到了什么。”
寒牙心头一紧，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不敢有丝毫隐瞒，更不敢有任何添油加醋，强忍着伤势带来的眩晕和剧痛，开始以一种尽可能客观、清晰的语调，将之前发生的种种，巨细靡遗地复述出来。
他从凌红云如何遇袭，自己如何赶到布下结界抵挡，到冥杉久攻不下，如何阴险地转变策略，用言语作为武器开始起。
“……冥杉察觉久攻不下，便……便用言语攻击凌姐。”寒牙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与后怕，“他先是质问凌姐，可知尊上您的真实身份……然后，他便直接揭露，您……您便是统御万妖的妖尊。”
秦越负在身后的手，指节捏得更紧了些。黑暗中，他下颌的线条似乎绷紧了一瞬。
寒牙继续道，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仿佛要将那残酷的一幕尽快从脑海中驱逐：“接着，他又凌姐并非普通仙官，而是……而是温养了数万年的昆仑玉本体。他……他万年雷劫十死无生，唯有昆仑玉能助大妖渡劫甚至突破……他尊上您最初找到凌姐，靠近她，守护她，根本目的就是为了……为了她这块能让你活命、让你变强的‘宝物’……”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凿子，凿在秦越的心上。他几乎能想象出，冥杉是以怎样恶毒而得意的语气，将这些被刻意隐藏、扭曲的“事实”，赤裸裸地摊开在那个对他全心信赖的女子面前。
“他还……”寒牙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难以启齿的艰难，“凌姐之于您，与他这等觊觎者本质上并无区别，区别只在于……您手段更高明，更懂得如何骗取她的信任和感情……凌姐以为的情深义重，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宝物’的守护与利用。”
复述到这里，寒牙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涩意。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尊上的表情。
“凌姐她……起初不信，厉声反驳。但冥杉不断用言语刺激，提及您为何对她特别，为何从不告知真实身份……您……心虚。”寒牙回想起凌红云那时骤变的脸色和瞬间崩溃的防御，心中一阵抽痛，“属下一再喝止，试图让凌姐稳住心神，但…………”
寒牙艰难地描述着凌红云当时的状态，那种心死如灰、放弃一切的绝望，即便此刻回想，依旧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后来……属下试图拼死阻拦冥杉的最后一击，但力有未逮……再后来，尊上您便赶到了。”寒牙终于完了整个过程，深深叩首，“属下失职，未能及时阻止冥杉狂言，致使凌姐心神受创，请尊上重罚！”
汇报结束了。楼道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遥远的城市噪音，如同背景板一样模糊地存在着，更反衬出簇的寂静无声。
秦越依旧沉默地站着，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寒牙汇报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最清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重构了之前发生的一牵他能想象出她听到那些话时的震惊、茫然，到后来的挣扎、痛苦，直至最终的……绝望。
那个他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一直试图寻找一个合适时机、用更温和的方式去解释的秘密，竟是以这样一种最残忍、最不堪的方式，由他的敌人，用最恶毒的语气，揭露在了她的面前。
他早就知道这一可能会来，却没想到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如此鲜血淋漓。
他知道冥杉的话半真半假，刻意扭曲，将最初的目的与后来的情感混为一谈。但……那最初的目的，本身就是无法辩驳的事实。他接近她，确实是因为她身为昆仑玉的气息，是他渡过死局的唯一希望。
这一点，他无法否认。
也正因为无法否认，此刻面对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房门，他才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福
力量可以碾灭冥杉这样的蝼蚁，可以掌控一方结界，可以震慑万妖，却似乎……无法叩开一扇心门，无法抚平那些被毒言撕裂的伤口。
寒牙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等待着尊上的裁决。他能感觉到，周围那沉凝的低气压，非但没有因为他的汇报完毕而消散，反而变得更加浓重，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最后、最压抑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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