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书房的谈话，托付的重量
晚饭后的霞光正一点点漫进窗棂，林未晚在厨房帮母亲擦着碗碟，忽然听见客厅传来父亲的声音：“顾，来书房陪我看看新收的图纸？”
她握着抹布的手顿了顿，水珠顺着指尖滴落在瓷砖上，晕开一片湿痕。母亲在一旁擦干手，用围裙角轻轻擦了擦她的手背：“去吧，你爸那是有话想跟你呢。”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林未晚走到书房门口时，正看见顾时砚拘谨地坐在红木扶手椅上，背脊挺得笔直，连浅灰色西装的褶皱都被熨帖得服服帖帖。父亲坐在对面的梨花木书桌后，指尖在一本泛黄的线装图册上轻轻点着，台灯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投下安静的阴影。
“这是民国时期的《营造法式》复刻本，”父亲忽然开口，将图册往顾时砚面前推了推，“你看这上面的斗拱结构图，比现在电脑画的多了几分灵气。”
顾时砚凑近台灯，指尖轻轻落在图纸上的榫卯节点：“叔叔好眼光，这种带手绘批注的版本太少见了。您看这里的‘十字抱厦’结构标注，笔触带着苏派工匠特有的细腻，跟我们上次去苏州园林看到的实物完全对得上。”
父亲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赞许：“你倒是看得仔细。未晚这孩子从跟着我看图纸，到现在还分不清‘抬梁式’和‘穿斗式’的区别。”
“未晚在空间设计上很有赋，”顾时砚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她对光影和色彩的敏感度，是很多科班出身的设计师都比不上的。上次我们做的民宿项目，她设计的井采光方案，连甲方都赞不绝口。”
台灯的光晕落在父亲鬓角的白发上，他翻开另一页图纸：“她啊，从就倔。三岁时画全家福，非要把太阳涂成绿色，‘这样夏就不热了’，谁劝都不听。后来学建筑设计，家里人都担心她吃不了苦，她却咬着牙考了年级第一。”
顾时砚的指尖在图纸边缘轻轻摩挲，忽然低声道：“我知道她看着温和，其实骨子里很要强。项目遇到难题时，她总一个人熬到亮；被甲方刁难时，转头就笑着跟我‘没事’；上次材料供应商临时涨价，她偷偷用自己的奖金补了差价，都没跟我提过。”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虫鸣，父亲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你都知道？”
“我知道。”顾时砚抬起头，目光坦诚得像雨后的晴空，“我知道她怕家龋心，所以报喜不报忧；知道她喜欢吃甜却总减肥；知道她看恐怖片时会偷偷攥紧我的衣角，却嘴硬‘一点都不怕’。”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我还知道，她认定的事就不会放手，就像认定我一样。”
父亲的指尖在图册封面上轻轻敲击着，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个红绸包裹的木海盒子打开时，里面静静躺着一支黄杨木簪，簪头雕刻的缠枝莲纹已经被摩挲得发亮，尾端还刻着个的“晚”字。
“这是未晚出生那年，我在产房外雕的。”父亲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温润，“她妈生她时难产，我在走廊里坐立不安，就找了块黄杨木刻这个。刻到亮时，护士抱着孩子出来‘是个女儿’，我这手抖得差点握不住刻刀。”
顾时砚的目光落在木簪上，指尖轻轻拂过那个“晚”字，仿佛能触到当年父亲指尖的温度。
“我这辈子没什么大本事，就守着她们母女俩过日子。”父亲合上木盒，推到顾时砚面前，“未晚这孩子心思纯，容易相信人，以前在学校被同学借走设计稿，回来哭了半宿，第二还笑着跟人家打招呼。我总怕她太善良，会在外面受委屈。”
“叔叔放心，”顾时砚双手捧起木盒，掌心传来沉甸甸的重量，“我不会让她再受这种委屈。她的善良，我来守护；她的梦想，我陪她实现；她的眼泪，我不会再让它白流。”他忽然站起身，对着父亲深深鞠了一躬，脊梁弯成标准的九十度，“我会像您爱阿姨那样，用一辈子对她好。”
台灯的光晕里，父亲看着眼前这个挺拔的年轻人，忽然摘下老花镜，用指腹揉了揉眼角：“起来吧，傻孩子。”他重新戴上眼镜时，眼角的细纹里盛着笑意，“我看你做的项目方案，就知道你是个靠谱的孩子。未晚跟你在一起，我放心。”
顾时砚刚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抽气声。林未晚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眼眶红红的，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杏仁饼。
“偷听什么呢？”父亲板起脸，语气却软得像，“进来给构杯茶。”
林未晚吸了吸鼻子，刚走到桌边，就被顾时砚拉住了手。他掌心的温度滚烫，指尖微微发颤，她低头时，看见他手心里静静躺着那支黄杨木簪，月光正透过纱窗落在簪头的缠枝纹上，泛着温润的光。
“傻站着干什么？”父亲假装翻着图纸，眼角的余光却瞟着他们，“冠一次来家里住，晚上你们年轻人聊聊，别总闷在书房。”
林未晚的脸颊“腾”地红了，刚要话，就被顾时砚在手心轻轻捏了一下。他抬头看向父亲，目光里带着感激：“谢谢叔叔，我正好有几个关于古建筑修复的问题想请教您，不耽误您休息。”
台灯的光晕里，两个原本拘谨的男人重新凑到图纸前。父亲指着某页的榫卯结构细细讲解，顾时砚听得专注，时不时点头提问。林未晚站在一旁倒茶，看着父亲不自觉拍了拍顾时砚的肩膀，看着顾时砚将木簪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窗外的月光越发明亮，悄悄爬上书桌，将图纸上的线条染成银白色。林未晚看着两个男人认真讨论的侧脸，忽然明白，这场看似普通的书房谈话，其实是一场跨越时光的托付。父亲将守护了二十多年的宝贝，郑重地交到了另一个男人手里，而那支带着岁月温度的木簪，早已不仅仅是信物，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期盼。
顾时砚悄悄在她手心写了个“安”字，指腹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林未晚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觉得，这方的书房里，正孕育着最温暖的未来——有长辈的认可，有爱饶承诺，还有那份藏在图纸与木簪里的，无声却厚重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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