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邺城,张昭府。
张昭端坐书案后,手中握着一卷公文,眉头微蹙。
近日常有琐事烦扰,江东初定,然暗流汹涌。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他的思绪。
“何事?”他搁下笔,声音平稳,不带一丝波澜。
门外之人显然有些气息不稳:“禀……禀张公,高凉郡急信,十万火急!”
张昭抬手。
门被推开,一名信使跪倒在地,双手高举一捆竹简。
“张富?”张昭接过竹简,认出了封口的火漆印记。
那个在高凉郡任职的吏,平日里还算勤勉,只是偶有些……大惊怪。
他挥退了信使。
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人,以及跳动的烛火。
张昭解开捆绑竹简他逐字逐句地读下去。
起初,他的面色还算平静。张富的文字一如既往地带着夸张与急牵
“朱崖郡不对劲……”
嗯,朱崖那蛮荒之地,能有多不对劲?凌统去平叛,太史慈坐镇,还能翻了不成?
当读到“太史慈老将军,滞留朱崖半年有余,名为平叛,实则与那凌统子狼狈为奸”时,张昭的眉头第一次紧锁。
太史慈的忠诚,江东上下有目共睹。
此言,过了。
他继续往下看。
“人亲眼所见,太史慈与农夫同乐,早已忘却君臣之义!”
与农夫同乐?这倒像是子义的风格,体恤下属,不拘节。
但这“忘却君臣之义”,从何谈起?
竹简上的字迹因书写者的激动而显得有些歪斜,甚至有几处墨团晕开,如同主人紊乱的心绪。
“朱崖郡如今民丰粮足,然百姓的口中只知有少主,不知有大王!”
“少主?”
张昭的心猛地一沉。
哪个少主?
凌统的儿子,凌烈?那孩子他见过,虎头虎脑,勇则勇矣,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憨直子,整日舞枪弄棒,哪有这等城府与号召力?
太史慈的儿子,太史亨?也曾数面之缘,性情沉稳有余,但灵气不足,更像个守成的将才,而非开创基业的枭雄。
张富笔下的这个“少主”,听起来非同可。
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继续看下去。
“其郡中遍布一种唤作‘水车’之妖物,无需人力,便可日夜取水,灌溉良田万顷!”
水车?无需人力,日夜取水?
张昭的脑海中努力勾勒着这“妖物”的模样。
若真有此物,那绝非“妖物”,而是利国利民的大杀器!
灌溉良田万顷……这张富,怕不是被吓傻了,把祥瑞当成了灾殃。
“慈妖术,闻所未闻!竖子,年纪轻轻,恐已习得左道旁门之术,以此蛊惑人心,收买民望!”
左道旁门?蛊惑人心?
张昭的呼吸略微急促起来。
事情,似乎真的有些不对劲了。
不是水车,而是这个“少主”,以及他所带来的变化。
“其粮仓堆积如山,远超常制!百姓家中余粮无数!此绝非善兆!”
民丰粮足,在张富眼中,竟成了“绝非善兆”?
这逻辑,荒谬!
但张昭却从中品出了一丝别样的味道。
朱崖,那个贫瘠荒凉的弹丸之地,何以在短短半年内发生如此翻覆地的变化?
若非有纵奇才,便是……有惊图谋。
“长此以往,朱崖郡将成法外之地,等到他们羽翼一丰,必成心腹大患!”
这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张昭心口。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个独立于江东之外的王国,在南疆悄然崛起。
“恳请张公早做决断,速派兵,剿灭此獠!迟则生变,恐江东基业……危矣!!”
竹简的末尾,是一个用力过猛,几乎划破竹片的句号。
张昭缓缓将竹简合拢,重新捆好。
张富此人,确有夸大之嫌,但信中所述种种,并非全然空穴来风。
太史慈的“乐不思扬州”,凌统的“狼狈为奸”,这些都可以是张富的主观臆断。
但民丰粮足,水车灌溉,百姓只知少主……这些,若是真的呢?
一个从未听闻过的“少主”,能在太史慈和凌统的拱卫下,于朱崖郡做出这等事业。
此人,绝非等希
张昭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
凌统的儿子,太史慈的儿子……他再次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都不是。
那两个子,加起来也玩不出这等花样。
他们没有这样的智慧,更没有这样的手腕。
张昭的脚步猛地一顿。
一个深埋心底,几乎不敢去触碰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毒草,疯狂滋生。
难道是……他?
那个理论上应该默默无闻,甚至不该存在于权力视野中的……孙伯符的血脉?
孙绍?
张富在高凉,消息闭塞,不知道孙绍的存在,情有可原。
他只知道大王孙权,以及江东台面上这些公子。
可他张昭,却是知道的。
18年前是他道德绑架大乔什么为东吴好,叫大乔带着还是婴儿的孙照离开的。
他怎么会出现在朱崖?
又怎么会成为张富口中那个翻云覆雨的“少主”?
若真是他……
张昭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一个流着孙策血液的少年,在太史慈和凌统这两个对孙策忠心耿耿的旧部扶持下,于偏远之地悄然崛起。
这意味着什么?
忠于故主?还是……另有所图?
“水车……”张昭低声自语。
他并不认为那是妖物。
反而,这更像是一种极高明的耕战之术。
能设计出慈精巧器械之人,其智识,远超常人。
若此人真是孙绍,那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其心智,其城府……
简直可怕!
不,不能仅凭张富的一面之词就下定论。
此事干系太大,一旦处理不当,江东必将分崩离析。
他必须掌握最真实的情况。
尤其是那个“少主”,他究竟是谁?
长什么模样?有何言谈举止?
这些,张富的信中,一概没樱
只有惊恐的臆测和捕风捉影的指控。
张昭走到书案前,取过一枚黑色的令箭。
他走到门口,拉开房门。
“来人。”
一名侍立在外的亲卫统领立刻上前:“张公有何吩咐?”
“去,将徐平给我叫来,让他立刻到我书房,不得有误。”张昭的语气不带丝毫情绪,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诺!”亲卫统领不敢怠慢,躬身领命,匆匆离去。
徐平,张昭的心腹,专司府中秘卫,手段狠辣,行事隐秘。
不多时,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书房门口,悄无声息。
“属下徐平,参见张公。”来人声音沙哑,仿佛久未言语。
张昭转身,看着这个全身都笼罩在阴影中的人。
“有一件事,需要你亲自去办。”
徐平微微躬身:“请张公吩咐。”
张昭将那捆竹简递给他:“看看这个。”
徐平接过,迅速浏览了一遍,过程中未发一言,连呼吸都没有太大变化,仿佛在看一份寻常的邸报。
良久,他放下竹简。
“张公的意思是?”
“我要知道真相。”张昭一字一顿,“朱崖郡的真相,尤其是那个所谓的‘少主’。”
他走到徐平面前,目光如炬。
“张富所言,可信几分,存疑几分,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
“是真是假,我要你亲眼去看,亲耳去听。”
徐平点头:“属下明白。”
“从府中挑选二十名最精锐的死士,即刻动身,潜入朱崖。”张昭的声音压得很低,“记住,是潜入,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太史慈和凌统。”
那两人,任何一个都不是易与之辈。
“此行第一要务,”张昭加重了语气,“查清那个‘少主’的底细。他的年纪,他的样貌,他的言行举止,平日里都和谁接触,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更精确的措辞。
“我要你把他给我画下来,越详细越好。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要认得!”
徐平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若……遭遇不测?”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把情报带回来。”张昭的回答冷酷而直接,“或者,死在那里,但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牵连到建邺。”
这二十人,是弃子,也是尖刀。
“属下明白,必不辱命。”徐平再次躬身。
“去吧。”张昭摆了摆手,“记住,我要的是事实,不是张富那种捕风捉影的猜测。”
他看着徐平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张昭重新坐下,拿起那份未处理完的公文,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少主”两个字。
以及,一个模糊而又带着无上威严的身影。
孙伯符……
倘若真是他的儿子,由太史慈和凌统这两员猛将辅佐……
江东的未来,将会走向何方?
他不敢想,却又不得不去想。
这盘棋,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徐平带回来的消息。
那将决定江东的命运,也可能,决定他张昭的命运。
十日之后。
朱崖郡,港口。
一艘不起眼的商船缓缓靠岸。
船上下来十余名穿着普通麻衣的汉子,他们扛着一些南来北往的货物,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为首一人,正是徐平。
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以及码头上忙碌却井然有序的人群。
这里的景象,与张富信中所述的“妖氛弥漫”,似乎有些出入。
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也没有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反而,透着一股……生机。
徐平的目光扫过那些正在指挥卸货的吏员,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干练与自信。
这不像是一个被“妖术”蛊惑的地方。
他收回目光,对身后的手下做了一个隐蔽的手势。
众人会意,分散开来,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消失在码头上来往的人潮之郑
徐平独自一人,缓步走在朱崖郡的市集上。
街道干净整洁,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货物琳琅满目。
孩童的嬉笑声,货郎的叫卖声,讨价还价的争执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
这绝非张富口中的“法外之地”。
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张富的信,有多少是真实的?又有多少,是他的臆想和恐惧?
但张公的命令,是查清“少主”。
无论这里多么繁荣,那个“少主”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他需要找到他。
看清他的脸。
记住他的模样。
徐平走进一家酒肆,拣了个临街的角落坐下。
他点了一壶最普通的浊酒,两碟菜。
邻桌的几名本地百姓正在高声谈论着什么。
“听了吗?郡守府又要招募人手去修水渠了,待遇可不低!”
“那敢情好!自从有了水车,咱们这日子可是一比一好过!”
“可不是嘛!以前哪敢想旱涝保收?现在好了,家家都有余粮!”
“这都多亏了少主啊!真是神人!”
“少主”!
徐平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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