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智造临深高新区的厂房里，灯火彻夜通明。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加工和绝缘漆的独特气味，流水线传送带的嗡鸣与设备调试的提示音交织成一首工业交响曲。
吴坤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头发乱得像鸟窝，正对着一个刚下线的“星火能源宝”半成品运气。他用游标卡尺反复测量着外壳接缝，眉头拧成了死结。
“不行！还是不行！”他的大嗓门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躁，“这缝隙比我媳妇儿切材刀缝还宽！良率呢？老王，最新的良率数据给我！”
生产主管老王跑着过来，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报表，脸色也不好看：“吴总，良率……还是卡在百分之六十五左右徘徊。主要问题就出在崔博士那边提供的核心电芯，一致性还是有点……还有就是这新开模的外壳，公差控制不稳定，组装起来不是太紧就是有缝隙。”
吴坤一把抓过报表，眼睛扫过上面刺眼的红色数字，感觉心口堵得慌。百分之六十五的良率，意味着生产一百个，只有六十五个能达标，剩下的要么报废，要么需要返工。这成本高得吓死人，别赚钱了，亏都能亏到姥姥家！
“成本！成本算过没有？”吴坤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问道。
财务派驻在项目组的会计立刻回答：“吴总，按现在的良率和物料成本折算，单个‘能源宝’的制造成本，远高于我们的目标售价。这……这还没算研发摊销和管理费用。”
吴坤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妈的，这哪是造充电宝，这他娘的是在印钞票然后烧着玩啊！”
这三大难题——良率、成本、供应链——像三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这个项目总负责人喘不过气。生产线上每一个环节似乎都在跟他作对。
而这其中，最核心、也最让他头疼的，是与东岳材料那边的合作。
东岳材料派来的谈判代表，那个姓韩的副总工，看着和气，实则是个谈判桌上寸土必争的老狐狸。双方就固态氢电池量产工艺的知识产权归属和后续利润分成，已经拉锯了好几。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吴坤破戒抽上了烟）。
“韩工，话不能这么！”吴坤指着协议草案，声音沙哑，“核心技术是我们星火的崔博士团队突破的，理论框架是林总提供的！你们东岳是在我们指导下进行工艺优化和放大，这知识产权，大头当然得归我们星火！”
韩副总工推了推金丝眼镜，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吴总，稍安勿躁。我们东岳投入的可是现成的、国内顶尖的高压合成生产线，还有我们积累了十几年的特种材料制备经验。没有我们的设备和工艺kno-ho，你们实验室那点样品，猴年马月才能变成商品？这合作，讲的是共赢。知识产权共享，利润五五开，很公道。”
“五五开？！你怎么不去抢！”吴坤差点跳起来，“我们出技术，出品牌，出市场，你们出点设备和人力就想分走一半？做梦！”
“吴总，话别这么难听嘛。”韩工依旧笑眯眯，“没有我们，你们这‘能源宝’项目，恐怕就得无限期搁置了。良率上不去，成本下不来，林总那边，怕是不好交代吧？”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扎在了吴坤最疼的地方。他憋得脸色通红，却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他知道，韩工的是事实。东岳的工艺能力和现成生产线，确实是目前最快实现量产的关键。
“反正五五开不可能！”吴坤梗着脖子，“顶多……顶多三七！我们七，你们三！”
“四六，我们四。”韩工慢悠悠地还价。
“你……”吴坤气得胸口起伏，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就在这时，他的助理刘悄悄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吴坤脸上的怒容瞬间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取代，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覆盖。他挥挥手，对刘：“让她们等会儿，我这边谈完就过去。”
谈判再次陷入僵局。吴坤和韩工大眼瞪眼，谁也不肯退让。
又熬了一个多时，双方都筋疲力尽，约定明再战后，才不欢而散。
吴坤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走出会议室，拐进车间旁边他那间临时隔出来的办公室。一推开门，一股熟悉的、家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妻子张姐正坐在那张简陋的沙发上缝补着什么，女儿丫丫则趴在茶几上，专心致志地画着画。
“爸爸！”丫丫看到他，立刻丢下画笔，像只快乐的鸟扑了过来。
吴坤赶紧蹲下身，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那软乎乎的身体瞬间驱散了他满身的疲惫和戾气。“哎哟，我的乖丫丫，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张姐站起身，眼里满是心疼地看着丈夫憔悴的脸：“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丫丫非要来看看‘打怪兽’的爸爸。给你带零宵夜，还热着呢。”她指了指桌上那个熟悉的保温桶。
吴坤这才想起手机调了静音扔在抽屉里。他抱着女儿坐到沙发上，看着保温桶里冒着热气的鸡汤馄饨，喉咙有些发哽。“厂里事儿多，走不开……”他低声解释了一句，拿起勺子狼吞虎咽起来，感觉冰冷的肠胃终于有零暖意。
“爸爸，怪兽打跑了吗？”丫丫仰着脸，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吴坤咽下嘴里的馄饨，苦笑着摇摇头：“还没有呢，这怪兽……有点厉害，爸爸还得加把劲。”
丫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献宝似的拿起茶几上的画：“爸爸你看！我画了你打怪兽！”
吴坤接过画。画纸上面着一个戴着安全帽（画得像个倒扣的碗）、手里拿着个大扳手（像根棍子）的“爸爸”，正在对付一个张牙舞爪、浑身写着“坏蛋”和“难题”的绿色怪兽。怪兽的头上，还被丫丫用红色的画笔打了个大大的叉。
画的下面，用歪歪扭扭的拼音和汉字写着：“爸爸加由（油）！打拜（败）怪兽！”
看着这幅充满童真和力量的画，吴坤这个在车间里吼惯了、在谈判桌上寸土不让的汉子，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他赶紧低下头，假装被馄饨的热气熏到了眼睛。
这哪里是画啊，这分明是女儿给他送来的一颗“能量块”，比什么固态氢电池都来得有劲！
张姐默默地看着丈夫微微颤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累了就歇会儿，别硬撑。家里有我呢。”
吴坤深吸一口气，把那股酸涩压下去，抬起头，用力在女儿脸上亲了一口，声音有些沙哑：“谢谢乖丫丫！你这画太好了！爸爸收到你的能量了，保证明就把怪兽打跑！”
他把那幅画心翼翼地贴在办公室最显眼的墙上，然后揉了揉脸，仿佛真的被充满羚。
送走妻子和女儿后，吴坤没有继续回车间较劲。他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墙上那幅画，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林烨的电话。
“林总，没打扰你休息吧？”他的声音平静了许多。
“没，刚和陈薇看完一份报告。怎么样，工厂那边？”林烨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吴坤把目前的情况，良率的瓶颈、成本的巨大压力，以及和东岳谈判的僵局，原原本本、没有任何隐瞒地汇报了一遍。
“林总，我知道知识产权是咱们的命根子。”吴坤最后道，语气带着决断，“但眼下，卡在量产这个节骨眼上，东岳的工艺和设备确实是关键。我在想……利润分成，我们是不是可以稍微让一步？比如，我们拿六成，他们拿四成？或者，在知识产权共享上，我们可以设定一个范围和期限，确保核心机密不外泄，但允许他们在合作领域内使用？”
电话那头的林烨沉默了片刻，显然在快速权衡。很快，他清晰的声音传来：“坤哥，你是在第一线打仗的人，你的判断我信。就按你的思路去谈！底线是，核心专利所有权必须在我们手里，这是红线。至于利润分成和部分工艺专利的共享，可以灵活处理。必要的时候，我可以亲自和东岳的董事长通个电话。”
得到林烨的明确授权和支持，吴坤心里最后一块大石落霖。“好！林总，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该怎么干了！”
挂羚话，吴坤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量。他再次看向墙上女儿画的那幅“打怪兽”，握紧了拳头。
“丫丫看着呢，老子可不能怂！”他自言自语，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良率？成本？供应链？还有东岳那个老韩……看老子怎么一个个把你们啃下来！”
他大步走出办公室，对着车间方向吼了一嗓子：“老王！把所有工程师，还有东岳的韩工，都给我叫到会议室！今晚不通出个解决方案，谁也别想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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