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暖黄的灯光下，林晓梅那句“听他背景挺深的，跟上面关系不错”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王石安心头漾开层层涟漪。
他强压下内心的震动，努力让表情保持自然，顺着话题追问：“上面？是指学校领导，还是……？”
林晓梅舀了一勺蛋糕，歪着头想了想：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都是听我们带队老师闲聊时提过一嘴。只李主任在学校根基很深，好像跟省里什么文化部门也有联系，反正不是普通坐办公室的。”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意味。
“哦对了，还他对学校早期的一些基建项目，特别是跟老校区改造、档案楼搬迁有关的，都挺有话语权的。”
基建项目！档案楼搬迁！
王石安的眼皮猛地一跳！母亲笔记和部分早期校史资料，正是几年前从旧档案楼搬迁到现在这栋新楼时，经历过一次大规模的整理和归类。
如果李主任当年深度参与了搬迁工作，他完全有机会接触甚至……篡改或隐匿某些关键文件！
这个联想让王石安后背发凉。
他之前一直将李主任视为一个被动的“守护者”或“阻拦者”，守护着某个秘密。
但林晓梅无意中透露的信息，却指向了一种更可怕的可能性——李主任可能不仅仅是守护者，他甚至是当年某些关键事件的参与者乃至操纵者，他如今的职位和权限，或许正是他精心维护自身“安全”的工具。
“看来这位李主任，确实不简单。”
王石安端起咖啡，借喝水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意识到，面对这样一个对手，之前那种迂回试探的策略可能已经不够用了。
李主任就像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表面的职务只是冰山一角，地下还隐藏着庞大的根系，触及到他不了解的领域。
他需要更直接、更具冲击力的方式，去敲打这棵老树，看看会不会有枯叶落下。
也许这个李主任，就是扳倒田志勇的关键所在。
在咖啡馆又与林晓梅聊了一些高中时的事，高考后就没怎么联系，那时学业紧张，和周明一起肯题的日子，没想到转眼就过了快三年了。
分别后，王石安没有回出租屋，而是再次走向老图书馆。
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不是躲藏，而是直面。
他径直来到校史研究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请进。”
里面传来李主任那熟悉的不带什么感情的声音。
王石安推门而入。李主任正坐在办公桌后，戴着老花镜翻阅一份文件，抬头看见是他，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随即恢复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惯常的、略带疏离的温和：
“王石安同学？有事吗？”
王石安反手轻轻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前，没有绕圈子，直接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李主任，我最近在整理一些家族旧事，遇到点困惑，想向您请教。”
李主任放下文件，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后靠，做出倾听的姿态：
“哦？什么困惑？如果是校史资料方面的，我或许能提供些帮助。”
王石安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道：
“是关于我母亲，田玉兰女士，还有她当年在湘西的一些经历。我查到，她笔记里多次提到一位在陈明远教授身边工作的‘李干事’，对他评价……颇为复杂。”
他刻意停顿，观察着李主任的反应。
李主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只是微微蹙眉，仿佛在努力回忆：
“田玉兰？陈明远教授？都是很多年前的名字了。‘李干事’？学校里姓李的同事很多，年代久远，恐怕不好查证。”
他的应对堪称完美，滴水不漏。
但王石安没有退缩，他往前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了几分，却更加清晰：
“是不好查证。不过，巧的是，我母亲笔记里提到的这位‘李干事’，他当年经手的一些事情，似乎和学校早期某些档案的保存情况，特别是几次搬迁整理中的‘疏漏’，有着某种时间上的巧合。
李主任，您长期主管这一块，不知道对当年档案搬迁整理的具体细节，还有没有印象？有没有可能，某些本该存在的记录，因为种种原因，‘意外’地缺失了？”
这番话，已经不再是询问，而是近乎直白的指控和试探。
王石安紧紧盯着李主任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李主任交叠的双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
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王石安，那瞬间的锐利，绝非一个普通行政人员所能拥有，更像是一种被触及核心利益时的本能防御。
虽然这变化转瞬即逝，他又恢复了那种略带困惑和官腔的表情，但王石安确信自己捕捉到了。
“王石安同学！”
李主任的语气严肃了几分：
“档案管理工作严谨而复杂，年代久远，有些资料缺失也是难免的。你这些猜测，毫无根据，是对学校历史工作的不负责任。
我建议你把精力放在学业上，不要沉迷于这些捕风捉影的往事。”
典型的回避和警告。
但王石安注意到，李主任没有断然否认“李干事”的存在，也没有直接反驳档案“缺失”的可能性，而是用“毫无根据”、“捕风捉影”来定性，这本身就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我明白了，打扰李主任了。”
王石安见好就收，没有继续纠缠。
他今来的目的，不是要当场逼问出结果，而是投石问路，打草惊蛇。
他要让李主任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无头苍蝇，而是将矛头直接指向了他和他可能掩盖的历史。
他转身离开，在关门的一刹那，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见，李主任迅速拿起了桌上的固定电话话筒，脸色阴沉地开始拨号。
王石安心中冷笑。蛇，果然被惊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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