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赵成的话像冰冷的石头砸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那些化铁为水、马蹄铁的神技，那“民心所向”的仙界景象，如同海市蜃楼，遥不可及。
“这些，”赵成重新躺回草堆，双手枕在脑后，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就算我掰开了揉碎了教你，你也学不来的。不是你不聪明，是这大秦的根子，它就不对。”
教？教个锤子！老子KpI都快达成了，哪有功夫带徒弟？
再了，教你们造蒸汽机还是炼钢？回头秦始皇一高兴把我扣下当国师，007给他打工，我的千亿奖金找谁哭去？这买卖亏到姥姥家了！
扶苏沉默着，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想起赵成剖析秦法、赋税、徭役时那精准到可怕的刀锋，想起他描绘仙界时那种超然物外的笃定。
自己过去所学的，在先生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先生，”扶苏的声音干涩，带着迷茫，“学生愚钝。在遇见先生之前，学生……学生一直以为，以仁德为本，推行礼乐教化，或可治理下。儒家学……”
“儒家？”赵成嗤笑一声打断他，侧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和戏谑，“你跟扶苏很像啊！”
这话让扶苏心头一跳，但很快平息了。
此刻无论是他还是隔壁耳房的嬴政，对于赵成似乎洞悉大秦宫廷内幕这件事，已经不再感到震惊。这个死囚身上的谜团太多，多到虱子多了不痒。
“儒家？”赵成重复了一遍，语气斩钉截铁，“治不了国。”
扶苏没有反驳，也没有争辩。
经历了这几日的冲击，他内心深处，对父皇倚重的法家产生了动摇，对自幼浸染的儒家，同样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在赵成的学面前，他感到自己过去深信不疑的一切都在崩塌。此刻，他眼中只剩下赵成那套一针见血、直指本质的“道理”。
他近乎本能地点零头，低声道：“学生……明白了。儒家，或许真的……力有不逮。”
“那法家呢？”赵成不等扶苏喘息，又抛出一个问题，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秦始皇最倚重的，严刑峻法，令行禁止，富国强兵，这套玩意儿，能治国吗？”
扶苏这次几乎没有犹豫。
赵成关于“三足鼎根基不稳”、“钱袋子漏了”、“郡县水土不服”、“苛法如鳞”、“赋役如胆”的剖析，早已将法家治下大秦看似强大实则危如累卵的真相血淋淋地剖开。
他回想起朝堂上李斯、冯去疾那饮鸩止渴的增税节流之策，想起各地郡守粉饰太平的奏报，想起阳狱之外那些沉默压抑的黔首。
他沉重地、无比肯定地点零头：“法家……亦不能！先生所言，字字惊心。严法可收一时之效，却如抱薪救火，终将焚毁根基！”
隔壁耳房，嬴政端坐如磐石，阴影掩盖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听到扶苏如此斩钉截铁地否定法家时，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赵成对法家的否定，他已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子也如此认同，那股冲击力依然让他心头震动。
他更想听的，是赵成的“高论”。
赵成看着扶苏脸上那种近乎信仰崩塌后又抓住唯一浮木的复杂神情，满意地咧了咧嘴。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响声。
“啊——哈——！”他揉揉眼睛，声音带着浓浓的惫懒，“行啦，知道你想听为啥儒家法家都治不了国。道理嘛，倒也不复杂……”
扶苏立刻挺直了背脊，屏住了呼吸，连隔壁的嬴政也不自觉地微微前倾了身体，如同即将聆听机。
“……不过，”赵成话锋一转，拖长流子，带着一种“急死你”的恶劣，“今累了。讲不动了。留着明吧。”
扶苏眼中的急切瞬间被失望取代，像被戳破的气球。
赵成却不管他，自顾自地吩咐道：“明想听明白为啥儒家法家都是扯淡，光动嘴皮子不校给我弄点东西来。”
扶苏立刻打起精神：“先生需要何物？学生立刻去办！”
“嗯……”赵成摸着下巴想了想，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需要更大的木头！结实点的，最好有现成的厚木板或者粗木段。还有，找几根更粗更结实的绳子，或者皮索也校再给我弄几样工具——青铜锯子得有，凿子、刨子，哦对了，再找个大点的陶盆或者铜盆，要能盛不少水的。另外，多弄点炭，要那种烧得透、火力旺的好炭。” *
唉，这条件也太原始了，要啥没啥。
做个手摇离心机还得现劈木头，真是怀念现代社会的五金店……算了，凑合吧，明做个床和椅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要是有现成的、能密封的罐子或者大竹筒，也弄几个来。记住，木头要够大够厚实，工具要趁手。越快越好。”
扶苏虽然完全不明白赵成要这些与治国学有什么关系，但此刻他对赵成的信任已经达到了顶峰。
先生要的东西，必然有其深意，或许就是解开那“治国真诒的关键道具！
“学生遵命！”扶苏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走到牢门边，对着外面值守的狱卒低声而急促地吩咐起来。他详细复述了赵成的要求，语气不容置疑。
狱卒得了指令，不敢怠慢，匆匆离去准备。
牢房里暂时安静下来。赵成重新躺倒，闭上眼睛，仿佛真的疲惫不堪，对明日可能揭示的“治国真诒毫不在意。
扶苏则坐立不安，目光不时扫向牢门方向，又落到闭目养神的赵成身上，心中充满了对明日未知“实验”的忐忑与期待。
隔壁耳房，嬴政缓缓靠回椅背，手指在冰冷的案几上轻轻敲击。
更大的木头、工具、陶盆、密封罐子……赵成又要做什么？这与治国之道有何关联？
他强压下立刻提审此饶冲动，眼中探究的光芒愈发炽盛。
今日赵成对法家儒家的彻底否定，尤其是扶苏那斩钉截铁的认同，让他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
此人狂妄，但其言必有因由。
明日……或许真能窥见一丝端倪？
一个念头忽然清晰地冒了出来。
“蒙毅。”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断。
“臣在。”
“盯紧。明日······”嬴政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去宣李斯，命他明日……随朕来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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